應赫的慵懶和狂妄,大概來自他對結局的洞悉。
他的大腦像一台精密運轉的計算機,一邊儲存足夠數量的數據,一邊精密計算出結果。
看似對什麼都不上心,實際是對什麼都了然于心。
後來,滕靜言再也沒有見過這麼聰明的天賦型選手。她的認知裡,回報和付出成正比,就已經很了不起。那些表面光鮮的藝人,背後付出的心酸非常人能及,比如季可桐。
現在,應赫似乎有些焦躁,空氣變得濃稠,彷佛平靜水面下隐藏的漩渦。
畢竟, 他隻是一個素人,卻被卷進了這樣不堪的桃色新聞。相較于邱霭,對應赫來說才更是無妄之災。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能忍受「男小三」這種稱号。
滕靜言從包裡翻出紙巾給他,“連累你上熱搜了,今天真倒黴媽給倒黴開門倒黴到家了,對不起啊。”
半個小時以前,應赫看到那張照片,是父親應書文發來的。應書文甚至打來越洋電話,卻被他壓斷了。
之後,應書文發來語音,“這就是你說回國重要的事?”聲音平靜,應赫卻懂那隐着的狂風驟雨。
應赫收回思緒,他的視角,正好可以看到文化藝術中心極具設計感的橢圓形建築,璀璨的燈光仍未熄滅,在夜空中變換着色彩和形狀,正投出粉色的射線,将天空切割。滕靜言站在破碎的天空前,鴉黑的睫毛動了動,像個做錯事情等待老師處罰的小學生。
應赫收回視線,點頭:“不是挺好,你剛好能跟邱霭劃清界限。你們那個破組合,散了就散了。”
破組合……應赫真直男,難道以為,“靜谧深秋”約等于“鳳凰傳奇”,一男一女一唱一和那種?
“被人誤會不好受,我會想辦法。”滕靜言依然試圖安慰。但這安慰卻軟弱無力,是她把他拽下泥潭,染了滿身泥漿,現在卻用滿是泥漿的手試圖去幫他整理幹淨。
“誤會什麼?綠帽俠又不是我,你還是慰問慰問你的同事。”
“男小三……也沒比綠帽俠好聽多少。”
“至少——“,應赫頓了頓,眼中帶光,像是暗夜中阿爾特彌昂。
“比綠帽俠有本事。”
“……”
滕靜言手機響起來,又是王凱文。
她深吸一口氣,接通,王凱文的怒吼穿透耳膜:“你這下連季可桐一起得罪,洋姐本來要參加慶功宴,這下緊急回公司開會,你立馬給我回來,再出幺蛾子咱倆一起玩完!”
滕靜言聲音發澀,“隻是沒趕上公司的專車,應醫生幫忙送我而已……”
“那小白臉還是個醫生?搞醫美的?”
“六院眼科的,我外甥手術也是他負責。”
“我不管他是誰!現在立刻來公司,霭霭已經在會議室等着了。”王凱文打斷她,“記住,等會兒不管洋姐提什麼公關方案,你都給我答應下來!”
滕靜言挂了電話,默然。
月亮穿過枝頭,在天空剜了一條小口。
應赫踩滅了煙,面色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他輕哼一聲,“這麼想撇清我啊,‘六院眼科的’”,他學滕靜言所這句話的發音,賤兮兮的。
滕靜言:“拜托,又不是什麼好事,能撇清不好嗎?你是醫生,這種事情對你的職業也有影響吧,畢竟白衣天使應該是無瑕的啊。”
應赫:“既然一起上的熱搜,要解決也一起呗,大不了轉行跟你做同事。放心,天塌不下來,這才哪到哪。”
能怎麼解決呢?在這個圈子裡,沒有人關心事實,真相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輿論。人們熱衷于塑造一個虛拟的弱者形象,時而嘲諷,時而憐憫,将網絡空間當作宣洩情感與僞善正義的舞台。
滕靜言無力道:“我倒希望天現在塌下來。”
應赫修長的指尖輕巧地彈掉身上的煙灰,譏诮道:“你想得美,我可不想和你死在一起。”
“……”
*
半小時後,滕靜言推開公司會議室的門。
裡面七八雙眼睛齊齊看向她,從她簽約以來,似乎第一次被這麼多高層正視。
那些目光冷冰冰的,帶着審視,像一道道射線将她穿透。又像一道道實線,編織成一張網。
滕靜言的腳底有些發虛,卻仍鎮定地往裡走。她的右手扣在左手腕子的紅繩上,試圖汲取些力量。
“滕靜言,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不負責任,邱霭損失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