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扁舟在大海漂泊，前方一盞明燈，刺破虛無。簡莎迫切地想抓住那星點光亮，緊緊抓住。

滕靜言深深看着男人的臉，擡起手，輕輕握住男人的手腕，将他的手緩緩擡起，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她的皮膚微涼，而他的手掌溫暖。她閉上眼睛，感受着他掌心的溫度，聲音低啞而柔軟：“阿南，謝謝，謝謝你能看見我。”

看見我的漂泊，看見我的執拗，看見我的掙紮。

也看見，我的欲望。

眼淚無聲地從她的眼角滑落，滴在他的手掌上。她沒有覺得尴尬，也沒有覺得奇怪。就像她安心在應赫面前毫無保留地流淚一樣，此刻的她，是簡莎，而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唯一能看見她内心的阿南。

男人并沒有抽手，而是用大拇指摩挲着她流淚的眼睛。

房間裡安靜得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不知過去多久，門被輕輕推開，孫小姐走了進來，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笑意：“滕小姐，秦導想見您。”

滕靜言緩緩睜開眼睛，松開了男人的手。她的臉上還帶着未幹的淚痕，但眼神卻比之前更加堅定。她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好。”

男人将相機重新挂回胸前，目光依舊停留在她身上。

滕靜言微微颔首，轉身跟随孫小姐走出房間，珠帶高跟鞋踩在别墅的木制樓梯。

孫小姐走在前面，輕聲說道：“秦導在二樓的第一間等您，不用敲門，直接進就好。”

滕靜言見到了秦一，真人比一些采訪畫面看着更松弛。他套着一件寬大的黑色連帽衛衣，站在原木大桌前，正在寫毛筆字。

滕靜言進門，他并沒有擡頭，甚至連手下的字也沒有停頓半分。

旁邊的投影幕布上，無聲的畫面正在播放，是剛剛的“簡莎”和“阿南”。

秦一問：“你覺得他們接下來會做什麼？”

滕靜言站在原地，想了想，“或許會做.愛，或許不會，阿南之于簡莎，不僅僅是欲望的出口。”

她在黑暗中聽到簡介時，便知道這部電影意味着什麼。

秦一擅長拍故事片，更擅長拍文藝片，他鏡頭下的情色鏡頭總是細膩晦澀的，是春潮帶雨，是夜畔漣漪。性在他的電影裡隻是一個符号，可以代表欲望，也可以代表認同。

既然是情色片，簡莎和阿南，不一定是源自身體的本能，但一定會回歸身體的召喚。

“是嗎？男人和女人，其實很簡單。”秦一擱下毛筆，這才擡眼看滕靜言。

“如果很簡單，看見簡莎的，就不隻是阿南了。”

秦一将目光移到幕布上，似乎在思考，并沒有打斷她。

滕靜言接着說：“如果阿南真的看見了簡莎，就一定不止于性。如果他們之間隻有性，那阿南的看見未免太過膚淺，和其他人并無分别。”

滕靜言說完，再一次後知後覺，明白了應赫的用意。

在西中，他說還要再給彼此時間。這不是拒絕，而是更深處的迎接。

這個世界，男人和女人可以很簡單，牽手擁抱親吻甚至做.愛都沒什麼難，放縱欲望就能抵達。男女之間也可以很複雜，複雜到需要捧出一顆心，數年如一日地等待，等待被另一個人理解、信任和接納。

秦一笑了，點起一根雪茄，坐回到大桌後的木凳上，“牟辛遠這個小子，眼光比他老子毒，看了我的本子就推薦你。剛開始我還半信半疑，現在看來，你确實适合。”

“隻是——”秦一吐出眼圈，煙霧缭繞間，他手中的毛筆在宣紙上輕輕一頓，随即大筆一揮，完成了“見”字的最後一筆。

他擡起頭，目光如炬地看向滕靜言，“這部電影要求尺度大，不知道滕小姐會否介意？”

滕靜言已經從簡莎的情緒中抽離，她微微颔首，聲音清亮而堅定：“秦導，具體的尺度，我能和孫小姐聊嗎？”

跟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男人探讨裸漏鏡頭，漏哪裡、漏到什麼程度，這太奇怪了，哪怕他是秦一導演，她仍覺得不适。

秦一聞言，眉頭微皺，似乎對滕靜言的回答并不滿意。他随手将那張未完成的墨寶揉成一團，丢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連說都不敢，還怎麼演？”

滕靜言依舊不卑不亢地回應：“秦導，對一個合格的演員來說，進入角色後，角色的行為都是合理的。不論是裸.露還是性.愛，都是角色急于釋放的鏡頭語言。但現在，我還不是簡莎。”

她頓了頓，目光直視秦一說：“隻有當我真正成為簡莎的那一刻，我才能毫無保留地呈現出來。”

秦一沉默了片刻，眼中的銳利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欣賞。

他需要的簡莎，是漂亮、孤獨、瘋狂的。而見到滕靜言後，簡莎似乎更立體了，她可以天真，可以堅韌，可以清醒。

秦一輕輕點了點頭，語氣也緩和了下來：“好，我給你時間。不過，簡莎要有的，不僅僅是孤獨，還有勇氣，你少的正是這個。如果後面有人選具備這個特質，可能會比你更合适。”

“我明白的，秦導。”滕靜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