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晴:“你少來,老實說,是不是高中時候就對人家有意思了。”
兩人本來相對而坐,這一聊少女心事,陸晴把碗推到滕靜言旁邊,人也移了過來,“是不是啊?
滕靜言沒有猶豫,認真地點了點頭,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泛出水光。
陸晴把剛夾起的麻辣牛肉扔回碗裡,不可置信地看着滕靜言。
陸晴她爸和滕衛波是同事,她多少知道滕家情況,李秀楠死後,滕靜言過得很苦,苦到硬是把自己修煉成了回避型人格,哪怕她們關系這麼好,滕靜言也從未明确表示過喜歡什麼、或者不喜歡什麼。
“那你高中的時候……”陸晴有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說高中的事,悄悄看滕靜言的神色,并沒有抵觸,所以繼續問:“為什麼沒有拿下他啊?”
滕靜言舉起杯子,眼神有些酸澀:“他太好了。”什麼都好,好到耀眼,如果不是應赫一步步走近,她永遠不會和這樣的人有交集。
她把酒杯送到嘴邊,咽了一口繼續說:“說句矯情的,那時候應赫是太陽,而我是泥沼。”
應赫剛剛開始靠近她時,她以為他和那些三分鐘熱度的男孩子沒什麼區别。
李秀楠去世後,家庭遭遇重大變故,滕衛波喝醉就大吵大鬧不讓她讀書了,滕靜語在國外也對她不聞不問,連親爹和親姐都不愛她,她又能相信誰呢?
後來,應赫似乎并沒有像其他男生,瘋狂追求無回應後杳無音訊。
應赫沒有寫過情書、沒有送過禮物,但是無論她走到哪裡,他一直都在。
看似漫不經心,但卻比誰都用心。
更何況,他本身足夠優秀,在她陷入無邊黑暗的那幾年,他是唯一的光,她又怎麼可能不動心呢?
但是,那個太陽一般的男生不隻屬于她一個人,他高高懸在天邊,誰擡頭,都能一眼看得到。同學們喊他應神,老師們以他為榮。在公衆場合,他永遠矚目,并且,他還有着與容貌相當的成績和家世。
而她,有什麼呢?
除了一張臉,再沒有能拿出手的東西。連學雜費幾百塊錢都拿不出來的人,哪裡值得被太陽照耀。直男如張老師,都能看到他們的雲泥之别,好言提醒。
後來,太陽真的落山了了,她依然是死氣沉沉的泥沼。
“言言,”陸晴歎了一口氣,眼眶泛紅,“應赫很好,你也不差,你漂亮、自立、勇敢,說去娛樂圈就真去了,也沒有因為自己漂亮就去走捷徑,我覺得你能配得起全世界。”
滕靜言搖搖頭:“你知道嗎,應赫高三不告而别,是因為我……吼他了,我讓他離我遠一點。”
“為什麼?是因為學校那時候的傳聞嗎?”陸晴其實很怕提起這個,這麼多年滕靜言逃避同學聚會,不加入同學群,很大原因是因為這件事。
滕靜言又喝了一口,點點頭。
那是高三第二學期的初春,某個周五,她回家,下了公交車風寒料峭。
一群人圍在公交車後面的樹邊指指點點,她不喜歡看熱鬧,便加快了腳步。
卻在經過人群時,有個陌生男人朝她喊:“滕家閨女,躺地上的是你爸。”
人群讓開一條道,她走近,看到赤條條的滕衛波。
滕衛波喝醉了,躺在紅黑相間的地磚上,身上都是污穢。
人群笑着看着她,指着她。
很奇怪,世界像按了靜音,那些人的面容被揉捏拉扯,變成夢魇一般的虛幻。
“我不認識他。”滕靜言似乎失去了無感,但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在散發着惡寒,轉身推開後面的人。
滕靜言站在十字路口,看着自己的腳尖,不知道該走到哪裡。甚至有一瞬間,她想離開這個操蛋的世界,去找媽媽。
腳下像灌了鉛,一步也擡不動,熟悉的十字路口突然大到無邊無際。
直到應赫扯了扯她的書包帶子,低聲說:“你先回家,給叔叔備幾件衣服,一會我給他穿好帶他去醫院。”
滕靜言擡頭,看到應赫吃力地背着滕衛波,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體恤衫,校服罩在了滕衛波身上。他身材高大,滕衛波瘦小,校服剛好能遮到滕衛波的大腿。
“看什麼看,滾!”應赫回頭,朝跟上來看熱鬧的人群罵道,然後若無其事繼續過馬路。
滕衛波已經凍得毫無意識,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應赫身上。
他走得很吃力,可還時不時地回頭看她,沖她挑眉笑,露出一排大白牙。
滕靜言咬緊嘴唇,緊緊跟在他身後。
……
這件事後,應赫仿若無事發生。
但兩個月後,也就是應赫保送出來的五月份,學校的公告欄裡突然有人畫了赤身裸體的男人,在旁邊用黑色粗筆标注
——滕靜言她爸!童叟無欺!!!
那時很多人都有智能手機,拍下這張畫到處傳播,甚至傳到百度貼吧。
還有人打印出來,塞在她的抽屜裡。她扔進垃圾桶,但隻要上個廁所的功夫,又會出現新的一張。
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是應赫。
她知道不會是他傳出去的,但她就想把他趕走。
趕出校園,趕出西頌,最好直接趕到北京,趕得越遠越好。
這樣,他就看不到她的狼狽不堪了,她的污濘也就永遠濺不到他身上了。
滕靜言抽回思緒,看着杯裡殘酒。薄荷的綠色和櫻桃的紅色纏繞,混沌又清晰。
她晃晃杯,一口飲盡,輕聲說:“你知道嗎?那時我推開了他,我很後悔。所以現在,我想拉緊他。越緊越好。”
“言言,你害我把眼睫毛哭掉了。”陸晴紅着眼睛,從包裡掏出小鏡子,索性把兩邊的假睫毛都卸了,“連眼線都花了!!”
“乖,你素顔也能迷死楊嘉遠。”滕靜言摸摸陸晴的頭,“你這麼敢愛敢恨,當年不是也巴巴暗戀他不敢說麼。”
陸晴坦然:“對啊,少女時候喜歡一個人,覺得他渾身是金光,不敢亵渎。”
滕靜言喝了一口酒,也很坦然,“我現在依然覺得應赫有光啊,但就是……很想亵渎一下。”
陸晴:“………”
應赫,還我清冷仙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