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奶似是聽清昭昭兩字,反應更激烈,口齒有些含糊不清,“昭昭?昭昭回來了嗎?”
跨過大廳門檻,昭暮跑進來蹲在阿奶面前。
“阿奶是我,是昭昭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阿奶回攏她雙手,手背有些硌,暖暖的。
護工聽到動靜,走進廳裡,就看到女孩半蹲地上,輕輕躺于老人腿上。
“她就是您的孫女嗎?”
“對。”阿奶愛憐撫摸昭暮細軟頭發。
阿奶忽然想起什麼,探頭看院門,“你母親和你回來的嗎?你母親呢?”
昭暮趴在阿奶手掌,輕輕撫揉,“不是,我自己回來看阿奶的。”
“你自己一個人坐車嗎?”護工疑惑問。
阿奶哆嗦撫上昭暮的臉,臉龐比去年瘦了好些,睫毛濡濕一眨一眨。
“昭昭你說,發生了什麼事?”
“你在邊生活怎麼樣?有沒有人欺負你。”
阿奶關心的話語一句一句在耳邊傳來,昭暮眼眶越發酸痛脹滿,一眨眼淚水便從眼角滑落。
臉頰感受到哆嗦的手,老人眼神痛惜,臉上布滿皺紋,她不想讓阿奶操心,隻說了她想回去照顧阿奶,但是母親不同意,她便自己回來。
“阿奶,你最近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平日有你伯娘和靜姐照顧,已經好多了。”阿奶慈愛地撫摸昭暮頭頂,還對一旁的護工靜姐笑了下。
靜姐給昭暮拿了張小木椅坐下,昭暮雙手親昵抱着阿奶胳膊,在想大伯為什麼騙她,不過阿奶無大礙最重要。
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阿奶,我去給母親打個電話。”
電話接起,兩邊都沒有講話。
昭暮先說,“我回到阿奶家了。”
莫瑜尖銳的聲音從聽筒連接來,完全不似平時聲線,“餘昭暮,你膽子可真大,還學人玩離家出走。”
“我沒有——”
“那你以後就待在那裡,别回來了。”莫瑜好像非常生氣,說出的話幾乎是吼着。
話音落下,話筒傳來“嘟嘟”聲。
動靜有些大,傳到廳裡。
“昭昭怎麼了?”阿奶的聲音,清淡溫暖。
“沒事,阿奶我餓了。”昭暮從房裡走出來,故作歡快。
阿奶呵呵笑着,立馬吩咐靜姐重新做些好吃飯菜。
昭暮坐回阿奶身邊,仿佛抱不夠,還拉着阿奶說要唱一小段給她聽聽。
莫瑜知道昭暮在阿奶家就沒再過問,好像放逐了她。
昭暮也和莫瑜鬥氣,她才不想回北國。
臨近假期尾,一天,昭暮抱着阿奶的琵琶唱蘇州評彈。
學着阿奶以往的樣子,像模像樣端坐在紅木椅上,左手抱琵琶,右手撥弦。
“青磚伴瓦漆,白馬踏新泥;山花蕉葉暮色叢染紅巾……”
細細軟軟的吳侬軟語像是池塘裡輕輕蕩起的煙波漣漪,酥酥麻麻的,能擾到人心田裡去。
等昭暮一曲終了,才發現院子門前站了三個人。
“哇小昭暮,你的歌聲真是讓人眼前一亮呐。”
陸庭予率先鼓掌,拎着一袋禮品踏進院子,把禮品放在廳内大桌上,自來熟的跟阿奶打招呼,嬉皮笑臉的逗得阿奶發笑。
昭暮也注意到院子前的晏仰,拿着一大籃水果和禮品,她首先看去他的腿,完好無損,沒事就好。
在看到他注視她,她彎了唇,眼睛變成小小月牙,在瞧到旁邊的莫瑜,笑僵在臉上。
“玩夠了,就回去吧”莫瑜冷靜開口。
昭暮放下琵琶,走到阿奶身邊,堅決說:“我不回去,我要在這裡陪阿奶。”
“胡鬧什麼?”莫瑜對阿奶說了句抱歉老太太,就上手要把昭暮帶走。
“我不走——”昭暮雙手抓着門框,急急說道。
“莫姨莫姨,先别急,有話好好說。”陸庭予勸道。
莫瑜還在強硬着昭暮,表情冷冰冰的。
昭暮使力要掙脫莫瑜的桎梏,急的吼出來:“我才不要回去,是你要我别回來的,你們還不相信我。”說到最後帶了哭腔。
委屈巴巴蹲地上哭了出來,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通過哭聲發洩出來,哭得人心一顫一顫的。
跟剛來北國不久蹲在雪地裡一顫一顫哭着的女孩如出一撇,甚至更猛烈。
晏仰把禮品放在地上,蹲下來輕撫她後背,沉默着。
那天,昭暮似把在北國經曆的所有委屈不甘都哭出來,她難過父親為何那麼早離他而去,心痛阿奶生病了,恨莫瑜的冷漠,更讨厭那個在北國格格不入的自己——
最後的最後昭暮還是回去了,回到她拼命想逃離的地方,但她總會離開的,離開這個不屬于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