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傷員,可有良醫救治?”
傷兵擡頭,陰沉的早秋,安青絮淡笑着,難掩明媚。
“沒……沒有!”
他神色驚異,面露紅暈,錯開眼神,咳嗽兩聲,語氣才恢複冷靜。
“軍中從前有随行郎中,一個老頭和他兒子,後來他們因兒子成家,返回北方生活。此後,我們将軍另找過幾批郎中,結果全受不了餓着肚子行軍打仗,死的死,傷的傷,後來将軍說:‘别禍害人家了!’于是,之後每路過一個地方,将軍便派一隊兵和當地郎中學草藥,一隊去學治外傷,一隊去學調養……長此以往,兄弟們多少懂點醫術。”
手指碰到未愈合的傷口,他倒抽一口冷氣,龇起牙接着道:“雖說連半吊子都不如,起碼不至于流血流死。”
安青絮頻頻點頭。
如若齊瓒不是針對她,恐怕覺得她纖瘦,被虐待習慣了,不吃飯也不會輕易餓死?
不論是哪種可能都好生氣!他有考慮過自己是個女孩子嗎?!
“現有多少士兵卧床養病?有多少重症?”
傷兵想了想,道:“我不太清楚,上次海戰後,死了不少,已過去一月有餘,傷得重的也死得差不多了,卧床的沒幾個,但病痛纏身的兄弟非常多。”
“既然這樣,你把他們召集過來。”說罷,她看到負責收菜的士兵從遠處走來。
安青絮并未解釋為何如此。傷兵的疑惑沒有得到解答,一瘸一拐地到附近的營帳中尋找傷員。
豐收、種菜、回收、取出這些天積攢的草藥。
安青絮看着桌上堆得高高的草藥,盤算是多少人的量。
她将桌椅支到帳外。隊伍已五米有餘,依稀聽見傷兵在遠處叫喊其餘傷員。
指揮幾名看熱鬧的健康士兵搬來練武用的方石,拼湊成台面,讓他們将草藥用石頭碾碎,第一名士兵開始接受治療。
他拉起空擋的褲腿,膝蓋下截面紅腫發黑,他眼下烏青,臉頰抽搐:“神醫……這兒疼死我了,每夜都睡不好……”
安青絮抓了點草藥,均勻塗抹在幻肢處完好的幾處皮肉上,視野右下角出現小字:按摩法。
縱使行醫數年,她把脈聽診居多,外科并不擅長。血腥的斷肉和未處理好的骨頭暴露在眼前,她咽了下口水,堪堪控制住狂亂的心跳。
塗抹打圈後,士兵詫異不已,困擾他一月多的腿疾,居然在此刻感到一股溫暖,疼痛如風般鑽出他的身體,待安青絮将手收回,他已眼泛淚光。
“多謝神醫!”男人單腿就要跪,被手腳酸軟的安青絮眼疾手快地抓住,兩人雙雙跌坐在地。
由士兵扶起後,安青絮安慰好斷腿的士兵,目送他走遠,看到隊伍中無法忽略的血腥傷口,她複雜的心緒再度變得虛弱。
她從小便懼怕血腥氣,劃傷手腳都不敢看消毒過程,
如今卻要直面殘忍真實的各類傷口,目睹血肉與泥沙混合,生長出黑色的肉瘤,還要親手觸摸,将草藥塗抹上去……
罷了!
紛繁的思緒,被她暴力地隔絕。性格使然,面對不敢做,卻不得不做的事情,安青絮一向會選擇心一橫、放空腦袋!
“下一位。”
……
一上午過去,安青絮治療了五十餘位傷兵,用完了所有草藥。
隊伍長度依然不減,她借口勞神過度,遣散衆人。
午睡時,軍中忽然騷動,安青絮出帳查看。
衆人圍在河岸邊,從村中延伸過來的路上,多了許多運載糧草的馬車,一望無際。
隔着重重人群,她都能聽見齊瓒難掩激動的笑聲,
“哈哈哈!李炎兄,就知道你靠譜,一下子給我送來半年的糧食,快請快請!我早已設宴,等了你三個時辰了!”
齊瓒及幾個将領簇擁着一個纖瘦的華衣男子走進營地。
華衣男子身着灰色名錦,衣裳嶄新,被齊瓒毫無顧忌地一擁,精瘦的眉骨蹙起,眉間閃過不悅,嘴卻笑得很谄媚。
“是這樣,孟烨兄,朝廷對我此次前來非常不滿,哪有從商戶買糧的規矩?這不養刁了那些商戶?是我幾次争取,才……”
“哈哈哈哈哈……多謝你了!”
幾人進入齊瓒的營帳。
路過安青絮,搖頭說笑的李炎忽得看向她,露出淫邪的笑。
安青絮理都不理,仿佛他是一隻沖她呲牙的狗。
待李炎進帳,安青絮踩上高處,遠遠望了一眼小路上綿延的送糧車隊,忽得察覺數量似乎不太對。
如若是整個軍隊半年的糧食,刨除存放到崇良縣三個糧倉的數目,隊伍似乎應該更遠更長。
不過她也沒有經驗,不敢笃定,想着興許是估計錯了,便回到營帳繼續歇息。
隻是剛有困意,她就被人喊醒。
“神醫?神醫?神醫醒醒,将軍讓您過去。”
安青絮不明所以,“叫我去做什麼?”
“是這樣的,押糧的官員路上受了傷,将軍請你去給他醫治。”
“是那個李炎?”她腦中閃過那個令人惡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