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在華山之上,受所有人寵愛,當然不僅因為嶽不群的掌上明珠這一身份。眼下這輕巧一言,把自己解他困頓的行為輕輕帶過,實在機靈古怪,又體貼到了極點。
陶鈞那點少年心事,哪經得起嶽靈珊這樣幾句話?眼前被嶽靈珊巧笑嫣然的模樣占滿,他被嶽靈珊拉着出了門,心思卻已完全不在師父身上,飄飄蕩蕩,不知道浮到了哪兒去。
等見了嶽不群,兩人站定,由嶽靈珊笑嘻嘻地對着嶽不群這麼一說,嶽不群那張白玉似的書生面孔上掠過一絲不快,卻還是看在女兒的份上,揭過了陶鈞缺席考校的事。
嶽不群站起身,先是親昵地敲了嶽靈珊額頭一擊,再看向陶鈞時,神色便又冷淡許多,抄起佩劍道:“心思浮動,如何藏鋒斂锷。倒要看看你近來習武進展如何。”
陶鈞自知向來不如大師兄與小師妹讨嶽不群喜歡,此時見師父對他不快,自然是一句都不敢多說,取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随即挺劍便上。
嶽不群單手負在身後,隻用單臂向陶鈞出招。他一來惡陶鈞貪玩誤了時辰,二來認定這小子主動招惹嶽靈珊,心中便存了給他教訓的想法,手下内力加重一分,要叫陶鈞看清自己真正實力。
陶鈞沒想這麼多,隻一味拆解師父劍招,卻覺得師父劍上勢道比以往更沉,劍招速度也更快,迫得他專心應招,丹田裡存着的那截靈氣不自覺地被調用,用以抵抗師父越發明顯的威壓。
眼見這小子居然大超他意料,堅持得這般久,嶽不群心中意外,更覺失了點面子,心緒急躁之下,下一劍就用上了足足一成功力,唰唰快劍,展現出了華山輕靈劍法的魅力,直直向陶鈞咽喉刺去。
陶鈞在持續不斷的壓力下,全神投入拆劍之中,這下已進入物我兩忘的交技境界,見嶽不群這一劍刺來,心中第一時想到的竟不是師傅在考教技藝,而是真的像生死對敵一樣,驚得“啊呦”了聲。
嶽不群見他驚慌模樣,已覺得自己出手過重,正待撤回劍上的三分内力,陶鈞卻在這生死一隙生出幾分玉石俱焚的戾氣,挺劍攪向他的劍格。
大半仍待在陶鈞丹田的那股靈氣受激,自發噴吐,一股腦的加在劍上,與嶽不群的劍格撞個正着,取一個巧,居然将嶽不群的内力沖散。
嶽不群猝不及防,悶哼半聲,手上劍被陶鈞挑飛脫手,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嶽靈珊在旁“啊”地叫起來,驚訝道:“爹,你輸了!”
她當然也知道爹爹考校師兄時收了力道,可既然長劍脫手,自然算輸不可。她訝異萬分,心想從記事起,爹爹就從沒被哪個徒弟弄得這樣狼狽,哪怕是大師哥,每次和爹爹拆招時也都頂多打個平手。
這個傻傻的七師兄難道有什麼頓悟突破不成?
陶鈞呆呆看着嶽不群空空手掌,等看到嶽靈珊好奇視線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旋即臉色驟變,下意識要跪下去請罪:“弟子唐突!”
雙膝一屈跪地,接連叩了三個響頭,依然膽戰心驚,又大叫道:“弟子無狀,還請師父責罰!”
他又一頭磕下去,一連叩了七八個頭,直直把額頭磕破了,終于聽見嶽不群的歎息聲,如蒙大赦,随即被一道蘊滿内力的衣袖托起身軀。
嶽不群臉上掠過絲紫氣,擡手扶起陶鈞,居然沒有顯出被唐突的不悅,反倒面色稍霁,颔首道:“進境不錯,超出我意料。隻是習劍一道,終究要斬去旁支心思,你可知道?”
陶鈞還來不及答話,嶽靈珊就在旁邊笑道:“爹,你别拿話擠我,下回我不讓七師兄替我跑腿了就是!”
說着,見自家爹爹沒有再追究陶鈞的意思,給陶鈞使了個眼色,後者此時也難得機靈,向嶽不群告辭後迅速地拿着劍跑下山去。
隻走了半截,便聽身後一聲清脆的“七師兄”,回頭見嶽靈珊追了上來,此時微微氣喘,眼睛卻好奇地定在他身上,踮腳替他擦了擦額頭上的血漬,小聲問:“你怎麼突然一下變這麼強?是不是和昨天的失蹤有關系?”
陶鈞面對着近在咫尺的如花笑靥,一時口吃。
他倒不是不願同小師妹說。對于情窦初開的少年,哪怕是為小師妹抛頭顱灑熱血又有何難?
瞧他這副模樣,嶽靈珊又是一笑,道:“算啦,我還會逼你說不成?”
她收回手帕,從腰帶裡摸出一小瓶止血散,塞進陶鈞手裡,便要轉身走開。
陶鈞一急,立即叫道:“小、小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