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嗔大師的脈象依舊是久病、老邁的細微之狀,卻已有一股遊絲般的搏動,重新流灌他殘敗的全身,注入原本隻剩幾日可活的生命裡。
眼下看來,再活個月餘應當不成問題。到了那時,她也能攢出兌換第二枚小還丹的貢獻點了。想到此處,程靈素渾身一松,時刻壓在身上的愁絲卸去,神采終于像一個二八年華的少女。
無嗔大師本就病得厲害,費神理解完程靈素這通古怪言辭,一時隻覺頭痛無比,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聽屋外奔馬之聲。
程靈素神色一凜,推開窗一看,果然是自己二師兄與三師姐的兒子姜小鐵,遠遠在他們屋舍外大路上繞了兩圈,對從窗戶裡探出臉的程靈素啐道:“看來老東西還沒死?可惜可惜!”
他大笑兩聲,一揚馬鞭,指着她道:“小師姑,你也别對《藥王神篇》打什麼歪腦筋!師公過不幾日,兩腳一蹬就要死了,到時候他可護不住你了,不如有點眼色,提前偷樂《藥王神篇》送給我爹娘,我爹娘看在同門一場的面子上,也饒你一命!”
他這語氣猖狂至極,想着老東西已經陷入昏迷,過不多時絕對要一命嗚呼,俨然已不把屋内一老一少放在眼裡。
程靈素卻不接話,隻冷冷盯着姜小鐵驅馬又走了幾步,那馬嘴中忽湧出許多白沫。姜小鐵滿眼隻有她,全然沒注意到馬匹的異樣,突覺身下一沉,□□神駒倒地不起,他一時猝不及防,被掀出了個跟頭,狼狽地站到地上。
姜小鐵師承爹娘,一看就知道這馬竟不知何時中了毒,怒氣上湧,剛要大罵出生,卻對上程靈素冷冷然的一雙眸子,心裡不知為何一虛。
他安慰自己道:定是那老東西知道他們要生事,提前在外布置好毒粉,專等給他下馬威。老東西毒術高深莫測,幹嘛非要現在觸他黴頭?等幾天人死歸西,再來找臭丫頭算這筆賬就是了!
這麼想着,他連馬也不要了,恨恨啐了一口道:“我看這老東西還能護着你幾日!”說罷掉頭就走。
程靈素又是冷笑,正打算出去給馬解了毒,牽回來洗刷洗刷,過幾日帶到鎮上賣了,隻聽師父在身後幽幽一歎,似乎對師兄師姐,還有這徒孫失望已極。
無嗔大師歎道:“幾十年傳道授業,竟成仇人。”
程靈素道:“二師兄和三師姐也是一時糊塗。”
無嗔大師卻不言語,片刻肅聲道:“靈素,那位仙尊待你優厚,絕不可做知恩不報之事,更不可似你師兄師姐,無半點感念之心!”
“師父還要囑咐我麼?”程靈素聞言,隻是微微一笑,雙手撐在窗沿,縱身跳出去時,回身對無嗔大師嫣然一笑,笑時眸中聚攏黃昏最後一縷天光:“我的為人,師父難道心中沒數?既然承恩——”
她笑着,輕和又堅毅道:“便是要我一死來報那位仙尊,也無甚值得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