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貝卡星最大的民用航空站中,柔和的廣播聲随着窗外星艦啟航的轟鳴聲響起,旅客們來來往往,沒有誰注意到兩個戴着帽子低頭前進的家夥。
他們身後跟着一隻拖運行李的運載機器人,還有一隻氣球一樣飄在空中的助理機器人。
帽檐下,林淩祁戴着一副功能鏡,金絲框也沒讓他斯文多少。
他的臉上挂着一副沒睡夠覺的怨念,究其原因麼,還要回溯到昨天晚上。
他們原本的行程安排在三天後,艙室航線一切都準備好了,然而昨天半夜艾迪臨時來電緊急通知,行程不知被誰透露給了記者。
一些無良媒體借林淩祁進監察團之事大肆發揮,Zealot搜索詞條上赫然挂着“蜜月旅行?畏罪潛逃!”這樣的字眼。
他們原定出行的星艦班次也被密切關注,原本還很富餘的各艙船票也被一搶而空。眼見事态不對,艾迪先斬後奏,光速搶下第二天一早的星艦票。
于是他們隻能半夜爬起來收拾行李,很多想要帶在路上吃的鮮食都沒準備,隻能揣上營養劑和林淩祁的大額家當,在無與倫比的困意中踏上了蜜月旅程。
林淩祁其實還算好,睡不足也就是有些起床氣,對身體影響大不到哪裡去。
溫徹就不一樣了,本就不佳的精神狀态如今雪上加霜,雖然嘴上說着沒事,但今早出門的時候,溫徹給家政機器人改工作模式,差點給人家摁關機了。
隐藏行蹤就這點不好,他們連有接駁車接送的貴賓室都不能去,隻能和大多數普通乘客一起走過航空站漫長無比的走廊,來到登艦口。
利用加密身份通過安檢,林淩祁牽着多少已經有點神志不清的溫徹來到C級艦艙。
不算大的艙室将将夠住下兩個人,林淩祁幫着運載機器人卸下行李,回頭一看,溫徹坐在窗邊的單人小沙發上,眼睛已經快閉上了。
實在不能怪溫徹。
出發之前清琳就告誡過,溫徹的身體狀況其實不适合長距離星際旅行,他的精神力很脆弱。更何況昨晚他們幾乎算是一夜沒睡,溫徹此時眼下的烏青清晰可見。
林淩祁蹲在矮小的單人沙發邊,從行李中取出休眠艙專用的隔離護具,放在溫徹手裡。
感覺到林淩祁靠近,溫徹睜開眼睛,露出一個敷衍的笑,眼睑終于還是支撐不住,落剩下一條縫。
“起飛了嗎?”溫徹問。
“快了,你要先進休眠艙嗎?”
“你呢?”
林淩祁本沒覺得什麼。
此時蹲在溫徹腿邊,逆光仰視他,又聽他說着這樣沒什麼營養也沒什麼意義的閑話,他的注意力全在溫徹困倦的雙眼上,挪不開一點。
他心裡也暖融融的。
艦艙内隻有一個雙人休眠艙,啟動後再想躺進去,非得關閉程序喚醒裡面的人不可。
林淩祁肯定不會這麼做。
“我還得聯絡一下艾迪确認情況。”林淩祁說,“怎麼,想跟我一起睡?”
溫徹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好久他才應付人似的輕輕嗯了一聲。
藍色的恒星光芒落在他臉頰上,一半穿過玻璃般晶瑩的眼,讓人分不清那樣澄澈的顔色究竟來自光、還是他本身。
林淩祁幾乎想把臉貼在溫徹膝蓋上。
他能确信日光曬過的布料一定溫暖而柔軟,就像此時溫徹給他的感覺。
可惜他不能用星體探測儀來測量,他和溫徹的真心究竟還有多少距離。
真的假的,問出口就太沒意思了。
“副艙還有一個休眠艙,給随行人員用的,我待會睡那。”林淩祁說,“好好休息,溫博士。”
有人選擇了妥協。
***
等待回電的時候,林淩祁就坐在小小的單人沙發上,眺望艦外仿佛永恒不變的星空景象。
星艦距離升空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他們剛剛駛出恒星系,距離第一個跳躍加速點仍有大約兩天的路程。
民用航線需要考慮到各種無法承受高速空間跳躍的旅客,速度不及軍用星艦的五分之一,從第三星區抵達藍因星系大約需要三個星期。
陳舊的休眠艙即便經過消毒,仍舊留下了不少使用痕迹,小小的空間内唯二能拿來解悶的,一個是裝着聯邦最大星艦母公司德拉克瓦宣傳視頻的投影球,還有一個就是艙室牆壁上盤子大的舷窗。
溫徹進入休眠艙後一直睡不安穩。
星艦也無法屏蔽的宇宙輻射和航行颠簸對他的影響很大,隔着半透明的暗色玻璃,林淩祁能看見他的睫毛微微顫動着,仍未睡熟。
他試着增加了些休眠艙中的氧氣濃度,可惜無濟于事,溫徹微微蹙着眉。
艾迪的通訊也在此時接入進來。
“總司,你們進入軌道了嗎?”
伴随着嘈雜的電流聲和一些大型機械的嗡鳴,艾迪平靜的聲音傳來,聽起來翠貝卡的形勢還不算太壞。
“一切順利。”林淩祁說,“幫我問一下清琳,溫徹現在能不能吃安眠藥。”
“夫人睡眠不佳嗎?”艾迪輕輕歎了一聲氣,說,“最近和總司府相關的所有人都被記者包圍了,清琳小姐也分身乏術,您用通訊聯絡她吧,雖然不一定能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