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閃爍。
全副武裝的星盜們跟在叼着棒棒糖的Alpha身後,每一個人都像才從血池中爬出,發絲、衣服,每一個暴露在外的表面都沾着血。
他們周遭的殘破建築滿是彈孔,瓦礫與廢墟之上,隻能聽見連串的腳步聲。
耳邊的通訊器傳來規律的呼吸,爆炸和槍聲短暫停止了。
泰平松開手,鎮靜劑外殼下落的速度遠遠快于以往,引力加持之下,棒棒糖的殘骸甚至沒有彈起,像落到膠面上一樣,安靜停在了原地。
戴維德的爆炸破壞了星錐内部的引力場,所有東西都被拖拽着墜向引力彈弓所在的表層。
再過不久,等到星錐外部結構解體後,這隻“眼睛”最中央的空洞部分就會化為小型湍流蟲洞,将一切建築和飛船抛向另一片空域。
引力彈弓的強度星艦能否挺過尚且不得而知,泰平隻清楚這些建築裡僥幸沒被砸死的家夥們,在星錐人造結構坍塌的那一刻,他們就會被空間撕碎。
如果把折疊空間當做是一個屠宰場的話,丢進去的肉類甚至不會留下渣,他們會被擠壓、撕扯、解離,變成比細胞更小的單位。
泰平經曆過,他甚至親眼見過折疊空間的巨輪是如何吞沒生命的。
他隻是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成為屠夫的一員。
漂浮島邊緣的擺渡車滿滿當當,扛着逐漸加強的引力,一次次飛向連接外太空的接駁點。
維生的空氣從縫隙中溜走,沒了傳播聲音的介質,世界像被按下了音量鍵,慢慢安靜。
面目可憎搶奪擺渡車的“強者”,步履蹒跚直不起腰的“老者”,笑容天真目光卻殘忍的孩子。
泰平一一掃過,看見他們衣袍之下年輕光潔的皮膚,看見強壯軀體下膽小的靈魂,他一時竟覺得有些懷念。
生死邊緣流浪的星盜們,可沒有這樣自私狡詐的生命力。
“泰平,船要開了,你還不來嗎?”人聲從通訊器傳來。
“擺渡車順利到港了嗎?”泰平問。
那端沉默良久,才再次響起聲音:“達勒隻肯空出奴隸船的最下層,至多還能容納一千人。用來當做人質足夠了,都是些底層的家夥,聯邦想必不會在意他們。”
“有多少算多少吧。”
泰平說着,伸手扯下一個擺渡車前壓着别人向上攀爬的家夥。
他滿身的戰鬥服在特殊重力環境下發出沉悶的金屬碰撞聲,他的動作仍然輕盈,一躍便拉住了擺渡車邊的外置爬梯,幾步攀上車頂。
他身後的星盜們如出一轍,岸上的人們一時不敢動作,直到烏鴉一般渾身漆黑的星盜們都登上車頂,才有人想要效仿,抓住擺渡車的爬梯。
泰平蹲在車邊,俯視所有被落下的人。他們當中或許有善良的人,有像O21那樣的孩子,他們被落下的原因僅僅是運氣不夠好。
車上的人與岸上的人互相呼喚,有人在推搡中失足跌落,哭喊聲、咆哮聲,叫嚣發車的人掏出了槍。
逐漸稀薄的空氣加劇了每一個人的恐慌,他們此刻所在的世界正在墜向消亡,秩序是根随時都會崩斷的絲線。
泰平自認為無法決定任何人的生死,可事實上,此刻的他是唯一掌握生殺大權的人。
第一次殺人後的夜裡,他獨自面對冰冷的匕首,坐了一夜,那時他也是這麼哭的。泰平忽然想起來,他已經奪走過很多人的生命了。
包括那個完全無辜的,和曾經無憂無慮的他一般大的O21。
泰平單手抓緊車頂邊的矮架,翻身自大開的車門蕩入車廂内部。乘客們為他的到來吓了一跳,有人面色陰鸷,投來不善的目光,在泰平掏出槍的那一刻,一切都靜止了。
泰平環視一圈車廂内,許是出于對他滿身鮮血的畏懼,每個人都噤若寒蟬。
“開車。”泰平将槍丢給駕駛員。
岸上的人群爆發出哭聲,車門緩緩關閉,合攏至僅剩一人寬的縫隙時,泰平忽的重心向後傾倒,就那麼摔落下去。
車門關閉,擺渡車載着他的戰友和一群“奴隸”遠去,岸上被留下的人哭聲凄厲。
直至漂浮島邊,一隻巨大的手驟然攀上,停在他們面前。
高大的藍色機甲緩緩升起,腹腔未閉合的艙門中,所有人都看見了那個發絲都在滴着血的Alpha。
他從空間鈕中取出一隻新的抑制劑棒棒糖,叼進嘴裡,雙手有些顫抖。
“女士們先生們,星盜來救你們了。”
***
民航星艦與無數飛行器一道,堵在了接駁點内的出艙口處。
折疊空間坍塌讓身處其中的引力場再無限制,将一切物質吸納入内,單憑飛行器的加速度已經無法逃逸,所有飛船的唯一活路,便是借助引力彈弓穿越折疊空間,前往完全未知的空域。
有人的角落裡必定充斥着對星盜的怒罵,迫于槍口不得不區服的“俘虜”們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們重獲自由身居然是在這樣危難的時刻。
出艙門已然洞開,宇宙中的無序輻射帶着漫天繁星,映入每一艘飛船的舷窗。
O21趴在窗邊,他原先所住的E級船艙沒有窗戶,下層公共區域的窗尚不及一個餐盤大,這還是他第一次站在星艦全無遮攔的大窗邊,觀察船外的宇宙。
從他的視野中,能看見星艦側翼上銀白色的機甲,駕駛者正是O21擔心的溫徹哥哥,或者說是那個莫名其妙占據了溫徹哥哥身體的……不會好好說話的家夥。
林淩祁說他叫哈迪斯,是溫徹哥哥分裂出來的人格,但O21總感覺,哈迪斯有一點像是借住在小機器人身體裡的他。
再怎麼人格分裂,溫徹哥哥也不可能管他叫小胖墩的。O21如此堅信。
【聯系人‘無情棒棒糖男’請求通話……】
随着接通鍵按下,泰平疲憊的聲音傳了過來:“林總司?”
“你好。”O21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