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徹雙眼閉合,再睜開時,眼裡已經換上了林淩祁熟悉的柔和。
“長官?”
林淩祁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的手立即放了下來,藏在身後,不讓溫徹看出剛剛的意圖。
“溫徹?”
溫徹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
他彎下腰,伸出手,慢慢靠近低着頭的林淩祁。林淩祁看見他的眼睛,微微含笑,認真又溫和地注視他。
溫徹從不躲閃與他對視,像是努力想要多看他幾眼,他望向自己時的眼神太特别了,以至于林淩祁一眼就能認出他。
可他仍不大敢信。
“是我。”溫徹說。
林淩祁眨着眼睛,視線一點點模糊了。
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久了,聽見他這句話,林淩祁的眼淚眨了半天也沒攔住,自顧自滾了出來。
溫徹擡手來接,林淩祁把臉埋在他手心裡,語不成調。
每一天,每一天。
他把這個名字念得都快忘了字音的含義,每一天醒來時,他都盼着能見到溫徹這雙溫柔的藍眼睛。
可想念得太久了,當真見到的時候,他反倒被眼淚模糊了眼睛。
“我……”
林淩祁說不出來話。
溫徹拿袖子幫他擦眼淚,怎麼也擦不幹淨。
他索性捧着林淩祁的臉蛋,徑直吻了上去,林淩祁都沒來得及閉眼睛。
淚落在溫徹鼻梁上,溫徹用鼻尖蹭去,撫開林淩祁臉頰上沾了淚的發絲。
他們緊貼在一起,呼吸相融,有一瞬間,林淩祁幾乎感受到了他皮膚之下的金屬元件。
溫徹微微喘息着,用林淩祁這輩子都忘不掉的聲音說:
“跳進海裡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能回到你身邊,我願意放下一切過往,永遠追随你。
“我很想你,每天都想。”
這一秒鐘,流淚的是林淩祁,真正俯首稱臣的卻是溫徹。
抛卻一切枷鎖,生于虛無的靈魂向他的伴侶允諾:
我将永遠追随你,無論我是仿生體、是機械,是一塊熱鐵,或隻是一瞬間的幻覺。
此時此刻,我屬于你。
林淩祁從沒聽他說過這樣熱烈直白的話,可能是他自己也知道,他隻有十分鐘了。
他必須把所有的心意告訴林淩祁。
唯有如此,溫徹才能心甘情願回到他的黑暗中去。
“我愛你,溫徹。我愛你。”
生命最後的十分鐘,溫徹帶着笑,落在他身上的,是另一個人的苦楚與愛意。
意識回籠,哈迪斯看着掌心裡一片溫熱的透明液體。
那是人的眼淚,當它流出來的時候,怎麼抹也抹不幹淨。
那是林淩祁身為一個人的證明。
察覺到他的沉默,林淩祁擡起頭,用袖子擦擦眼睛,硬是憋住了眼淚。
“笑吧。”林淩祁紅着眼睛,他一時間沒法說出更多話。
他強顔歡笑的樣子實在有些滑稽,哈迪斯卻沒能笑出來。
“和你結婚以前,溫徹就讀于利普斯軍校機甲系,要我說他根本沒必要念書。”
哈迪斯語氣難得放輕,對林淩祁說:“但他跟我說,他想體驗一些從前沒有體驗過的,他想試試上學是什麼感覺。我就和他做了一個約定,他能在利普斯體驗四年校園時光,在那之後,他就必須履行他的使命。”
“我會在那裡等,等界膜之外的異度宇宙發來消息,我就會回去。”
然後,溫徹就遇見了林淩祁。
林淩祁安靜聽着,窗外車水馬龍的喧嚣此刻都離他遠去,他回到了利普斯星,在某一間宿舍的小小窗前,溫徹見證了他的第一次遠征。
從那時開始,溫徹就決定将命運交付給他。
他吸了吸鼻子,一時不知該對哈迪斯說謝謝還是别的什麼。
現在的境遇與最開始幾乎颠倒過來,占據主動權的變成了哈迪斯。
“剛剛我用了一點碎片給他的本源精神力供養,飛躍之石裡的精神力太少了,他隻能醒一段時間,至多一小時。”哈迪斯說,“你想要嗎,他的碎片。”
“嗯。”林淩祁隻這麼應了一聲。
他打開光腦點了點餘額,默默算着他目前能承受哈迪斯敲多大的竹杠。
就在他愣神的時候,一隻手伸到他面前,手裡捏着六枚指甲蓋大的芯片。
“拿好,你的六個老婆。”哈迪斯說。
林淩祁差點沒被噎死。
他伸手去接,握慣了各式武器的手居然在顫抖。
“你要什麼?”林淩祁問哈迪斯。
“我?”哈迪斯哼了一聲,“我要你永遠記住今天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