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周曉川已經開始坐立難安了。
她想到了那名女史,她也是未婚過世,無父無母,不正是那些冥婚投機者最熱衷偷盜的對象嗎。
她本人對屍體是十分尊重的,即便是戰場上敵人的殘軀,也會好好收斂安葬。
但這世上卻存在一些喪心病狂的人,為了利益敢抛棄做人的底線,拿屍體當斂财的工具。簡直令人發指。
最讓她揪心的是,她竟然沒有事先想到這一層。
她隻想着一旦女史被運出了宮,到了亂葬崗,屍身便無人看管,她就可以趁機找到她并将她好生收斂,竟從未考慮過她還會落入歹人之手。
因冤屈死已經是世上最大的不幸,死後還要被人發賣配婚,實在是天大的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突然站了起來,感同身受地咬緊牙關,眼含怒意。
周夫人被驚着了,立馬拉了拉她的袖子,小聲道:“你做什麼?這麼莽撞,都看着呢,可千萬别失禮。”
“我……我想去更衣。”她憋了半天,隻僵硬地擡起手來,朝在座諸人作了個稍微違和的抱拳禮,跟在軍中彙報敵情似的。
李靖樨難繃道:“去就去呗,又沒有人攔你。”
差點以為她要跟皮影裡的小人過不去。
女皇和驸馬國尉默契地對視一眼,倒是沒多說什麼,隻點頭放她離開,周曉川轉身匆忙逃離了這裡,跟有人在身後讨債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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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方才是不是有點過火了?”事後,岑杙良心發現道。
“過什麼火,我又沒說什麼。”女皇單手托着書,一派事不關己的閑淡。
岑杙翻個白眼,不想吃這個大虧:“你是沒說什麼,但都被我說了。”
李靖梣輕巧地哼了一聲:“你說得不錯,獎勵一個。”
“去~”岑杙扭頭避開她掐臉,轉回來又纏住她,“但我真覺得可能有點過分了。”
“過分什麼?她膽敢擅闖我的書房,就應該接受懲罰,這隻不過一個小小的教訓!連這點都承受不住,将來如何能鎮守邊關!”李靖梣理直氣壯地回應。
轉頭又警告,“你也不要好心過頭了!擅入别人的因果,倘若她是個冷血之人,這點良心譴責,對她根本毫無作用。保不齊,她還會為自己逃過一劫沾沾自喜呢。到時候你才是枉做好人。”
岑杙:“但事實上她并不冷血不是嗎?要不然也不會偷偷系紅繩了。其實這件事,說到底也不是什麼大事,無非就是白天無意間看到熟人參與叛亂,擔心牽扯周家,過來打探消息而已。難道,她還真能造反啊?”
李靖梣拿書砸了下她的腦袋:“系個紅繩你就覺得她是好人了?那要是給屍體磕一個,你是不是還得給她塑個金身,當佛祖供起來?”
岑杙:“……那倒沒有。”
李靖梣白她一眼,“就知道你是個耳根子軟的。”
“實話告訴你吧,我不太相信她。這件事完全有另一個解決方案,若她真是心地光明無私,大可第一時間,到我面前為周家申辯,何須做這種賊人行徑,難道我還會冤枉了她?”
岑杙馬上抓她話頭,“你忘了,她現在可是周小山,周小山可沒這麼聰明。她要是這麼一說,身份不就暴露了嗎?”
李靖梣:“這才是最讓人起疑的,什麼情況下,她甯願冒着巨大風險深夜闖宮,也不願暴露身份呢?我猜周小山那裡,可能出了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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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下次能接上女皇一家的話茬,周夫人花了一整個午睡的時間,向熟悉的宮人,打聽那個宮女小羊兒被配冥婚的故事。聽完隻覺如鲠在喉,深怕這一幕會發生在自己女兒身上。
她暗下決心,“閨女,我得趕緊給你找個好姻緣,嫁不嫁的倒無所謂,先配上對再說,免得死後還被賊人惦記。”
沒動靜,掀開被子一瞧,怎麼是一堆枕頭?
周夫人一下子慌了,生怕被人瞧見,又重新把被子蓋上。仔細在外邊守着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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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曉川又找到了那個季姓的小黃門,向她道出了自己的憂慮,誰知小黃門卻道:“都尉放心吧,自盡的人向來被民間視為兇屍,怨氣很重的,沒人敢拿來給自己兒子配對。不然,‘新婚’之夜,還不得把他兒子再掐死一次?活人給死人配陰婚,圖得是自己心安,豈會平白給自己招禍?都尉要是實在不放心的話,我就派人仔細盯着,必然不會叫賊人惦記。”
周曉川再次遞給他那包銀子,“如果,我說如果,有可能的話,煩請你,給她打個上好的棺木。我知道,這有點為難,但是……”
“都尉不必多說了。我曉得怎麼做。放心便是。”小黃門這次收下了銀子,給她一個寬慰的眼神,轉身匆匆離開。
周曉川松了口氣,心事重重地回到康德宮,剛進門,就被侯夫人一把扯住,“你去哪兒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周曉川有苦說不出。
周夫人瞧她神容憔悴,似乎藏了極大的哀傷,就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在人前失禮。
也不再多問,反而用力抱了抱她,“曉川,你要知道,你身後是有父母的,無論遇到何事,我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就算天大的事,我們也可以幫你一起扛。不然,我和你爹整天操心勞累地圖什麼?不就是圖在關鍵時刻,我們可以不必顧忌任何人,任何事,堅定不移地護住你們姐弟倆嗎?大不了就跟所有人拼了!”
周曉川眼眶瞬間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