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齊林殿的夜景是整個黑山窯城最美的。不但是因為地理位置優越,更因為時澤的審美。在齊林殿不但可以看到黑山窯城的夜景,還有數不清的花燈。
眼看時間不早,時澤便讓兩人住在齊林殿,來日再繼續商讨。祁水自然對這般景象很是好奇,便在夜裡走出齊林殿的側屋,和姑娘們一起去賞花燈了。
時安本覺得一路趕來很乏,但卻毫無睡意,心中思緒擾亂,坐在屋外的長椅上,眺望着黑山窯城,那樣靜谧又那樣祥和。和曾經的新天一樣。
“喝一杯?”
時澤拿着一壺酒,一壺茶和一盤黃豆包走到了時安旁邊坐下。
“隻是路過。”
時澤将茶放在時安面前,随後自己抿了一口酒。
時澤并沒有想過時安會回應他,十年了,他們早就不是一路人了。過去的事情就算另有隐情,恐怕也難以逾越兩人心中的溝壑了。
時安果然将茶杯放到了一邊,時澤心裡倒是舒了一口氣,至少說明時安這幾年的性格都沒有變。
時安卻拿起了黃豆包,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緩緩開口道,
“你走後,我再沒有吃過黃豆包。”
時澤有些驚訝于時安的态度,這其實是在告訴他,我們應該聊一聊。
可是從何說起呢,十年,發生了太多。
“十年了,時安。你願意相信流言,也不願意相信我。”
“我隻是更相信我看到的。”
時安眼神停在了遠處。
“十年前的黑鴉邪術,十年後的黑鴉邪術,家主把你趕出時家,一切并不是幻象。”
“若我說,黑鴉邪術根本沒有害過人呢。”
聽到這,其實和時安想的差不多。隻是除了黑鴉邪術,他再也沒有見過一個可以害華中城,可以擾亂異世界安甯的東西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又變得沉默,雖然并肩,可心卻好像離得很遠。
“阿娘在後院種的藍花楹怎麼樣了。”
對于過去的事,時澤确實沒有辯駁的證據。于是又喝了口酒,打算和弟弟叙叙舊。
“枯的差不多了。當年從雲湖到華中城後,就再沒有開過花。”
時安放下了黃豆包,冷淡地說道。
“她并不希望我來到這個世界,我隻是時家拖住她的把柄。”
時安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很平靜,當年她娘對時不塵的怨念,好像一股腦撒在了他的身上,可他從未怨過半分。
時澤很像阿娘,無論是樣貌還是性格。看到他,或許還能讓阿娘開心一下。可時安卻是個活脫脫的,和時不塵相像的人。
“小時候,你總偷偷給我帶黃豆包。我都說了不愛吃。”
時安小時候其實并不受寵,經常被時宅的人忽略。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時澤身上。有時自己在後院躲起來一整天都沒有人找,隻有時澤會悄悄端着一盤黃豆包準确無誤地找到他。
“娘的祭日,隻有你沒吃上黃豆包。”
時澤的語氣很輕,卻真正落在了時安的心底。
時安阿娘的祭日,總是會放上她生前最愛吃的黃豆包。可是時安從來不出場,因為連他自己都覺得,他就是害死母親的兇手。
雖然沒有人說,但一到祭日,大家都心知肚明地不通知時安。隻有時澤,會按時端着黃豆包出現在時安面前,然後告訴他:母親隻會因你而驕傲,你才不是那個殺人兇手。
時澤從不避諱,無論是黃豆包,還是阿娘。小時候的他看到過時安偷偷躲在屋後看大家參加完祭禮後圍在一起吃黃豆包,隻有他沒有。所以時澤一定會帶給他一份。
時安不經意間又拿起了黃豆包,眼神遲疑了一下,還是一口咬了下去。
“沒想到你會和我合作。”
時澤望着月色,很美。這也是十年來兄弟倆第一次那麼平靜地坐着交談。
“因為我要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時安說話時沒有帶一絲猶豫,他堅持要找到真相,也是這個原因。
時澤自然心領神會。他在雲湖見到過自己這個傻弟弟做的事,還有後面把自己關起來修葺玄武劍等一系列的事情。
“你做的那些,她知道嗎?”
“為什麼一定要知道呢。”
時安就是一個這樣的人,雖然表面冷淡,但是心底裡卻是充滿着熱切。他總是一個不求回報的人,也不會執着于尋找付出的意義。他明白他不違心地去做那些事,才是對得起自己。如果為了所謂的世俗約束而放棄對内心追求的執着,那才是真正的空殼。
時澤看了眼自己的弟弟,還是和以前一樣固執。總是一塵不染,遵循時家禮節道義,還有那些瑣碎的規束。
“你覺得,那些事情真的是家主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