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同樣方式,将那琻國軍官的整顆頭顱劈開。
切西瓜一樣切成兩半。挑在劍上興奮吆喝,吹着口哨。
當然,最後他這筆賬,自然是要算在老宋将軍頭上的。
朝廷向來怯弱膽小如鼠,對琻國怕得要死,聞之色變。内鬥卻是頂級拿手在行。
這些年,宋家鎮守邊陲兩重地,一個在京湖兩淮秦嶺一帶,由宋思道經略統制。
另一個是川蜀地區,由喜喜的堂叔、宋淵的大哥宋澶所節制統領。
朝廷早已是夜不能安枕,對宋家時不時活絡心思,兩個邊陲重地,東插一個内線,西安一個耳報神。
故而因此,宋家軍這邊,稍有差池不慎,哪能逃過這些蛇鼠蟲豸的火眼金睛。
饒是沒事兒都要找些事出來,更别說是宋思道手下将領闖下這等天大禍事。
他們太太害怕得罪琻人,又太太想抓捏住宋家的把柄。
最後,那年輕小将楊世忠也深知自己闖下大禍,為避免牽連到宋老将軍——
“老将軍,俺自知此次禍事已闖……那琻狗統領是俺不聽軍令,帶着手下人去殺的。”
“隻罪在一人。老将軍隻管把俺這顆頭獻于朝廷。也望老将軍速與俺撇清關系!”
“……”
舉劍至頭頂。言畢,當場橫劍自刎。血濺三尺。
*
宋淵握緊自己手裡酒盅,指節骨已用力得泛白。
全場肅靜默然。
似乎随着中秋天上玄燭輪輝的翻湧移動,都沉浸在年輕小将楊世忠的英勇與壯烈自刎中。
大家想象着當時那樣一副場景畫面,邊關的種種凄涼無奈之境。
宋珍珍雖女流,卻也忍不住憤慨問了一聲,“爹!朝廷真打算對琻人就這麼一直窩囊忍下去嗎?”“……”此話簡直問到宋淵的戳心脊梁骨。雖才滿不惑之年,卻早已鬓色染霜的清瘦中年男人,緩緩閉上眼睛。
“忍?哈!”
他冷笑數聲。将手中酒盅猛地仰首往喉頭一灌。
就這麼一盅又一盅毫不間斷喝下去。
宋淵越發握緊酒杯,笑得心酸發抖,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白氏看得又心痛又心急。“哎呀老爺啊!甭喝了!甭喝了!”
又令孩子們來勸。宋時璟興許亦是怒意入心,不住掩袖咳嗽。卻聽他旁邊宋時簡一拍桌子,怒道:“爹!快想辦法把孩兒也趕緊送到祖父那裡去吧!俺這大好的青春年華,與其浪費在這無聊的臨安城,不如,憑孩兒這一身武藝功夫,殺他們琻虜橫屍卧野,為天下可憐無辜的老百姓出口氣!”
越說越激動,幹脆離桌撩衫,一瘸一拐至父親宋淵跟前跪下,不停磕頭懇求。
宋淵訓斥二兒子數聲,說,你去了又怎樣,你以為你是誰,就連你祖父叔伯們尚且英雄無勇武地,憋屈得要死,你又能作何……宋淵心下喟然長歎,忍吧!忍!
忍到老皇帝薨逝退位,新天子繼位,或許,朝中時局就有轉機……
宋喜喜注意他身旁的“四弟”突然一聲嘴角輕哼。
月光下,喜喜聽得分明清楚,此人這聲輕哼,肯定不是為宋家人如今憂愁、琻人的嚣張、所發出一種近于本能反應。
怎麼可能呢?
他想,或者說不定此人看着宋家人的憂愁、琻人的嚣張,他心下想的卻是,他們陸家一個個人的死。
宋清平曾這樣對他全家說:“你們陸家所有的人,都應該去死,死,死,死……”
呵,邊關,邊關算得了什麼,琻人胡虜又算得了什麼,宋喜喜的祖父、父親……甚至一幹宋家軍的憋屈失意憂憤又算什麼?隻是這樣的氛圍,透過蒼穹那輪冰冷素影的圓光,對方心情想必也很沉重。所有的歡樂都是冰山上的假象。
“罷,罷,如此好月,咱們一家人難得如此團圓熱鬧一回。還是将那些丢開吧。”
宋淵麻木地說,都看他臉色寫滿死灰般沉寂。
之後,又佯裝歡樂,笑說,“這如今既有天上的好月,又有人間的好酒,豈能無好音?”
令家仆将書房中收藏的一把上好古琴快快給搬出來。
當然,古琴出現的那一刹那,宋時宴整個表情都開始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