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邊防,不用說信自然是從喜喜祖父宋思道,那邊所寄回來。
宋淵甚激動,急令仆人将信遞來。速度展了看。
“……老爺,這信裡面都說的是些什麼?”
白氏問。她瞧丈夫臉色很不對,拿信的手指頻頻做抖。
眉毛須臾蹙攏,一會兒舒展,終究眸光裡噴出火苗,臉上青黑沉沉,顯是忍怒到極點。
宋淵望天道了聲:“吾國之恥!吾國之恨!吾國之痛!”
語氣蕭瑟悲怆。
剛還一家融融歡樂、聚享天倫的氛圍瞬間消失不見。
其他幾位兒女也全都放下筷子,不敢再聲。
白氏忙将丈夫手裡信奪過來,一看。
這不看便罷,越看是越心頭複雜難受,越看氣哽在喉頭,差不多已和丈夫臉上同樣的神色。
宋思道給留守在京小兒子所寫信的内容,開頭還好。
先是問一家子在京裡境況,是否安好等。然後,信中間他又講述了一件事兒。
這事,讓宋老将軍近日食不下咽,整個人也精神萎靡、消瘦頹喪許多。
“淵吾兒,老夫如今真老矣,回想當年,你尚幼時,吾常攜兒手,登高城樓,指畫江山,發宏願說,總有那日,老夫會帶着手下數萬精将,将丢失的北方中原統統收複回來,以血當年臣子恥恨!每回夜裡夢裡,冰壺涼簟,無時無刻不惦記着此事。如今看來,老夫怯然,已再無從前那壯志心力……”
随後,絕望無奈下,又沉痛悲憤附了首詞:“千古興亡,百年悲笑,萬事皆空。白發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休!歎!歎!歎!”
“……”
想老将軍宋思道信中竟流露如此絕望沉痛悲憤,絕非空穴來風。
近百年前,琻兵兩次南下。東京城失守。
趙楚政權不得不在宋家軍等諸忠臣良将、艱難掩護下,窩囊南撤。
從此,北方徹底丢失,并與琻虜秦嶺淮河為界。
這近百年來時光,南楚小朝廷偏安江南一隅,不再去想那北伐之事。
達官貴胄們每日歌舞升平,隻圖苟且安逸。
他們哪裡還記得從前那一段東京奇恥。
每年交歲币絹布向琻稱臣,以求苟且和平就罷。
琻兵甚至要求南楚淮河界相距數千裡,不得設軍防哨所。
是以,這些年,淮河以南的南楚邊境重鎮,時不時會有琻兵渡河來騷擾掠奪。所處那裡百姓種種苦不堪言。就好比現在已是學士府佃農的流民齊家老小,像他們那樣所處水深火熱、飽受戰亂流離的人數不勝數。
朝廷如今也大多是保守派為主,那些軟骨蛆蟲們盤踞于官家前後左右,無孔不入。
但凡偶有一個主戰的提議說,琻人絕不可信,不如撕毀協議、北伐收複失地江山。下場無一不慘烈。貶入瘟荒嶂地還算輕的,嚴重了甚至殺頭流放。尤其更為氣憤荒唐的是,官家幾度下指令,凡遇琻兵渡河挑釁騷擾,邊關将士們切不能防衛過當,不得引發激戰。
違者重罰!
種種苛刻窩囊憋屈的條令……
同時也可以想象,這些年,一直守衛邊陲的宋家軍,是何等屈辱,何等難堪。
就在兩個月前不久,琻兵再次渡淮河騷擾,到了某邊陲小鎮,他們逮着女人就奸辱,甚至連幾歲大的孩子都不放過。有個琻兵像砍西瓜一樣,把個小孩頭顱砍下來,劈成兩半,挑在劍上各種吆喝、耀武揚威。
終于,宋思道手下一年輕騎兵小統率将領,忍無可忍。
當天夜裡,率領幾百将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朝那些琻兵發瘋發狂殺将過去——
“啊啐!”
年輕小将領手握缰繩騎在馬背上,往地重重吐了口唾沫。“什麼不得引發激戰!什麼狗屁不得防衛過當!俺今天不把這些琻狗們一個個用俺這鐵斧剁成肉餡兒!俺就不信楊!”
年輕小将領名喚楊世忠。他兩眼冒出一簇簇熊熊仇恨的火光。
看來那火光,饒是整條淮河的水也絕不可能澆滅下去的。
隻怕上頭的官家也不能夠。
——
他用自己手上那鐵斧,當夜連殺帶砍、瘋狂屠盡整整三千渡河而來的琻國士兵。
其中一個,乃是琻國太子手下的高級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