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系統詳細講了任務達成條件和階段獎勵後,辜蘇問:
【你說你能對我進行輔助,所謂輔助,可以做到哪種程度?】
不等系統回答,又道:
【你說,可以小幅度操控我的身體狀态,對嗎?】
【是的。】系統補充道,【不過必須是在符合邏輯的前提下。例如,讓你在身體健康的情況下突然患癌,這就是不合邏輯的,我做不到。但如果是讓你在本就感冒的情況下惡化成高燒,就很容易。】
系統沒有說的是,這是“愧疚值系統”的基礎功能,其目的是在适當的時候,通過操控宿主身體狀況,博取任務對象憐惜,刷取愧疚值。
會哭的小孩有糖吃,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不是嗎?
如果這個叫辜蘇的宿主能夠适當運用這項功能,加上她本身的美貌,應當會是它綁定過的宿主中,做任務效率最高——
【那就麻煩你一件事。】
辜蘇平和道。
【請宿主輸入命令。】系統頓了頓,貼心道,【不建議此時将身體狀況下調,宿主已是瀕死狀态,聲帶也不可恢複,此時下調,有68.5%的概率導緻死亡。】
【八年後,楚沉出獄那天,把我那日之前的記憶全都抹消,能做到嗎?】
【……能。不過需要設計一場小小的腦震蕩。】
系統卡殼一瞬,由于此命令不涉及生命安全,因此順暢地接收執行了。
系統一般情況下隻會執行命令,不會質疑,但宿主此番命令太過莫名其妙,饒是系統,也生出一絲困惑來:
【宿主,隻有這一條命令嗎?】
【嗯。】
【收到,已執行。屆時會保留基本生活技能。】
系統不關心宿主這麼做的用意,隻是有些困惑,她與前幾任宿主不同的行為模式。
之前的宿主,一般會在為了任務對象受傷、生病時,命令它将身體上的傷痛放大,讓它看起來更加凄慘,博取同情,和相伴而生的愧疚值。
可是這個宿主好像沒這個打算。
甚至不打算救楚沉。
真是夠冷心薄情的。
不過,它隻是個輔助系統而已,沒立場置喙。
決定行動的還是人。
辜蘇沒有管系統是如何誤會她,隻是自顧自地閱讀它發過來的用戶須知,試圖盡快弄明白它的用法。
命令接收的一瞬,綁定完成,交易成功。
時間重新開始流動。
系統吊着她的一口氣,成功等到了穆盛洲叫來的私人醫生給她做完急救處理,驅車送往最近的醫院。
幾日後。
穆盛洲坐在VIP病房的病床邊。
辜蘇安靜躺在雪白被子裡,氣息奄奄、小臉蒼白。
脖頸處纏着繃帶,裡三層外三層,将纖細的天鵝頸裹得嚴嚴實實。
他望着這個楚沉遺留下來的軟肋,腕骨處扣着江詩丹頓的大掌,隔着繃帶,虛攏上她咽喉。
漆黑如墨的幽瞳中,起伏着嗜血光輝。
口袋中手機突然響動起來,似是驚醒了他。
是助理打來的電話。
他回過神,輕啧一聲,眼神複雜地起身,最後回眸望了一眼她,離開了病房。
在他身後,辜蘇緩緩睜眼。
等到穆盛洲再次折返回來的時候,眼睛微微瞪大,看到她光着腳,斜坐在窗台邊緣。
病房的窗簾是白紗質地,自有一種純潔肅穆的意味,像是飄搖的招魂幡。
樓上的風很大,白紗自她纖瘦肩頸輕劃而過,翩然揚起時,如海水呼吸時起伏的浪潮一般,沒過她高擡的雙腕。
她好像在托舉着什麼。
聽到開門聲,她微微側過臉來,不經意緊了緊身上空蕩蕩的病号服,無瑕白膩面容籠着層薄霧般的茫然,眼瞳黑潤,唇色淡得幾乎看不見。
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她與他對上視線的一瞬間。
紗簾慢悠悠垂落,歸于平靜。
男人難得出神。
風止。
心動。
興許每一個在純粹的血與拳頭間讨生活的人,都會對自己的反義詞心生向往。
他暴戾,血腥,粗粝。
她柔婉,幹淨,細膩。
她就是他的向往。
穆盛洲随即在心裡冷笑。
怪不得楚沉把她放在心尖上寵着,外人說她一句不好都要直接撸袖子幹架。
她确實像個藝術品。
隻可惜,很快就會碎掉了。
下一刻,穆盛洲臉上的從容冷淡幾近裂開,因為辜蘇身體向窗外傾了傾,幾乎立刻就要掉落下去。
在意識到之前,穆盛洲整個人已經箭步沖了上去,攥住胳膊将她從窗邊扯落,往後帶離危險地帶,怒道:
“你做什麼?”
她張了張嘴,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了,面上露出慌亂之色,但在繼續嘗試開口與回答穆盛洲的問題之間,還是選擇了後者。
她将攏着的手掌打開,好叫他看清自己捧着的東西。
是一隻蜷縮着的小鳥。
翅膀以怪異的姿勢扭曲着,看着好像快不行了。
小小一隻,乖順地躺在她白皙手心裡,好像明白她是它唯一的指望,甚至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指。
穆盛洲眉頭擰得更緊:
“就為了這麼個小玩意兒,你就爬窗?”
想到這裡,他氣笑了:
“自己的命都差點保不住了,還想着救它?”
辜蘇胳膊被他鐵鉗般的手掌攥着,掙了掙,他也沒堅持,輕而易舉松了手,就見她轉身把小鳥放在床頭櫃上,背對着他檢查傷勢,不理他了。
……白眼狼。
他好歹是從殺人犯手裡救了她。
連個感謝的表示都沒有。
穆盛洲不耐,從随身的包裡掏出一張協議,向她走去:
“我今天是來跟你談合作的。”
辜蘇依然背對着他,聾了一樣。
他唇角揚起一絲冷笑:
“跟楚沉有關。我幫你救他。”
果然,下一秒,她就立刻轉過身來,眼中迸出與方才截然不同的光來,似是一尊美人像的眼睛終于被點上高亮,于頃刻間活了過來。
穆盛洲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隻是沒好氣地把協議往桌子上一拍:
“你先看,看完有問題一次性提了。”
協議裡,他會幫助楚沉減刑翻案,還會替他出死者家屬的賠償款。
她垂下頭,拿起那份協議,認認真真、一字一句地看過去。
穆盛洲心裡明白,這就是一份賣身契。
而她不得不簽。
因為現在除了他,沒有人會幫楚沉。
事情果然沒有超出他的預料,當她再次擡起頭時,臉上血色幾乎褪盡,但還是抖着手接過了他遞過去的筆,簽下自己的名字。
辜蘇。
漂亮的字迹,和她的人一樣端正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