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宋野,我從來沒想過我們之間會有這樣的感情。”滕雲階的目光遊移不定,不敢直視宋野的眼睛,怕被她眼裡的熾熱灼傷。
此刻,她滿心慌亂想立刻逃離這個令她窘迫的場景,卻又不能把宋野一個人丢在醫院。
宋野靜靜地看着滕雲階,嘴角浮出苦笑,“我知道了。我隻是有點不甘心,才把自己心裡話說出來,給自己一個交代。如果你因此感到為難,我很抱歉。”她竭力保持着語氣平靜,可顫抖的尾音還是暴露了她此時内心深處的不甘。
滕雲階的心一陣抽痛,思緒紛亂如麻,下意識想去回避這份過于沉重的感情。
滕雲階回想起高中時,她對情感的變化極其敏感,哪怕是對方一個眼神的變化,都能得知對方的心意。
生病後,大量管控情緒的藥物剝奪了她這項能力,一層無形的屏障将她與他人的喜怒哀樂隔開,頓感成為她的殼。
正因如此,她感受不到覃周的幾番暗示,也感受不到宋野藏在細節中的喜歡。
再加上宋野對自己的人生有極其精确地規劃,她把大量時間投入事業中。讓滕雲階本不富裕的感知力雪上加霜。
滕雲階對宋野的第一印象是怪,就讀于B大的學霸光環都壓不住性格上的古怪。
幾個人一同在社團攤位後的棚子裡偷閑,宋野卻對誰都愛搭不理,對她們提出的所有話題都興緻缺缺。
但滕雲階依舊偷偷瞄宋野,見她化了精緻的妝,嘴角卻因卡粉留下兩道細紋,是笑留下的。
日頭漸上,學校裡的人多了起來,身邊B大的人逐漸去忙社團納新的事,隻留下滕雲階,覃周兩個隔壁F大看熱鬧的,還有把兩人帶進B大的宋野。
“要不要投資我的項目,滕雲階。”宋野扯出笑對滕雲階說出兩人自相識的第一句話。
看着她嘴角的細紋漸漸加重,滕雲階當即将她歸類于功利心重的那類人。心想,不過是她能給宋野帶來利益,所以宋野才笑給她看。
但那時,滕雲階正想着追求覃周,而宋野又是覃周的朋友,她便想着讓宋野當自己的僚機。
于是,滕雲階伸出兩根手指,學着宋野的樣子,笑眯眯地回應:“兩萬。”
宋野确實驚人的商業頭腦和有錢生錢的本事,賺錢對她來說似乎輕而易舉,賺錢順利到滕雲階一度懷疑自己掉進了精心布置的殺豬盤。
“她是财神轉世?”滕雲階眉毛蹙起,看着分紅疑惑地問覃周。
覃周說:“可能吧。”
在那之後,滕雲階時常跟着宋野投資。她在背後悄悄懷疑宋野是一個精密運轉的機器,有着條理極其清晰的人生規劃,不會受傷不會痛,永遠堅強。
直到她和宋野合租,開始朝夕相處後,滕雲階才驚覺宋野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難過時會無意識輕聲呢喃,“媽媽”。
可那聲“媽媽”不能減少她的痛苦半分,甚至連媽媽都是讓她痛苦的原因。媽媽從臍帶開始傳輸給她的愛裡就摻雜着太多痛苦。
媽媽覺得她好勝,說宋野是全天下好勝心最重的女生,連自己親哥哥的東西也要觊觎。笃定了宋野是個滿心算計,嫉妒成性的人。
起初宋野隻是沉默,無端的指責像沉重的枷鎖,壓抑的宋野喘不過氣。
直到一天,她哥平靜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我不會回去繼承集團,集團本來就是你的,就算你不去争,最後也還是會屬于你。”
宋野這才爆發,她胸膛劇烈起伏,語氣卻算得上平靜,“就算你回來,也隻會是我的,因為我比你強太多。”
宋野就是生活在這樣一個家庭,在她的過去少有助力,對她的未來沒有托舉,放任她像野草般生長。
好在宋野不完全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她的人生底色是争鬥而并非痛苦,想要的一切都會自己搶來。
相處久了,宋野終于願意向滕雲階透露她的心聲,展示她的脆弱。
出租屋内幾杯啤機下肚,宋野又露出她招牌的笑,說出的話卻像重錘,将她溫和的笑砸個粉碎:“我哥死了。”
滕雲階看着笑出淚的宋野,不知所措。至親死亡該笑嗎,不該吧,在滕雲階的認知裡再恨也不該。
所以滕雲階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宋野和她生長的環境大相徑庭,兩人的經曆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她感受不出宋野噴湧而出的情緒是無措。
宋野得到的愛仿佛經過精确的計算,不多不少,不多到能讓她幸福,不少到能讓她不孝,剛好夠她痛苦。
這種愛像拉鋸戰,将宋野的内心撕扯得千瘡百孔,除了宋野本人,誰都不知道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好在覃周簽約的公司總部在B市,借宿在這裡,安撫宋野不需要滕雲階一個人完成。
但覃周也沉默,三個人一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