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不透風的“家”隻有咕咚咕咚啤酒下肚的聲音,沉默到最後覃周問:“你想一起死,還是在為勝之不武無奈。”
話畢,滕雲階一驚,她覺得這話太過冷漠,漠視了一個人的死。
宋野的反應出乎意料,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爆發出一陣大笑。
随後,宋野一把攬住覃周的肩膀,手裡還拎着那半瓶啤酒,興緻勃勃地開始給兩人講解起她規劃好的未來的宏圖大業。
滕雲階聽得心驚,覺得寒意從脊背升起。在她所受的教育中生死大過天,她甚至避諱“死”這個死眼,連出席尹椮的葬禮都下了很大決心。
“你不去他的葬禮嗎?”滕雲階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出最掃興的問題。
“不去,他都被撞散架了,我怕看到後做噩夢。”宋野風輕雲淡地回答。
因為酒精的幹擾,滕雲階對那天的記憶不深,不記得三人圍着那張瘸腿地桌子除了這個沉重的話題外還聊了什麼。
隻記得日子不緊不慢地過了三天,滕雲階偶然間發現宋野穿着一身黑衣出了門,她的心裡 “咯噔” 一下。
滕雲階看得出宋野這幾天神情恍惚,打心底擔心她會出事,也不避諱承認她好奇宋野是否真冷血到不參加哥哥的葬禮,所以滕雲階懷着忐忑的心情,不遠不近地悄悄跟在宋野身後。
宋野一路徑直去了醫院,滕雲階謹慎地尾随宋野來到住院部。
“把我哥的骨灰還我。”在病房門被摔上的前一秒,宋野尖利的聲音從病房裡邊傳來。
病房的隔音效果出奇的好,滕雲階站在門外,根本聽不到裡面究竟在吵些什麼。
她不知道宋野會在什麼時候出來,心裡糾結萬分,既怕錯過宋野離開病房,又擔心宋野出來時和自己撞個正着。猶豫了好半天,她最終決定先去樓下超市坐着,等宋野出來。
然而,她轉身沒走幾步,就聽到宋野大喊她的名字,“滕雲階!”
滕雲階第一反應就是跑,但又怕宋野從此不原諒她。無奈之下,她隻好硬着頭皮停住腳步,緩緩轉過頭。
意料之外的是宋野沒生氣,隻頤指氣使地說:“那瘋子下手還挺重,你去給我買點碘伏。”說罷她揉了下背。
滕雲階自幼就是個乖孩子,成長過程中少有磕碰,自然沒有處理跌打損傷的經驗。看着宋野背後觸目驚心的一大片淤青,除了倒吸一口涼氣,往上塗碘伏之外沒有任何幫助。
滕雲階甚至不能确定碘伏對淤青有沒有用。
“簡直就是個瘋子,死抓着别人哥哥的骨灰不撒手。”宋野一邊抱怨,一邊後悔,她後背磕到桌角沒磕破,她該讓滕雲階買紅花油而不是碘伏。
“然後呢?”滕雲階繼續塗着手裡什麼用處都沒有但染衣服的碘伏,問。
“嘶……” 宋野剛要開口講述,就被滕雲階稍大的手勁壓痛了,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我一腳踹上他的斷腿,搶過來了呗。”
“我多厲害啊!”宋野語氣裡帶上驕傲。
滕雲階感受到宋野聲音中的顫抖,不語,隻是一味揉面。
“我哥死前說把骨灰留給他,我才不會讓他如願。”宋野的語氣帶上哭腔。
“嗯。”滕雲階悶聲應了一句,不知該如何安慰。
“還有就是,我想他别離開我。”
滕雲階感受到她大腿一片溫熱,是宋野的淚。
這一刻滕雲階知道,還是愛多一點,宋野不舍得帶給她大多是痛苦的家。
“沒關系,以後的一切都是我一個人的了。”宋野聲音輕得如同呢喃,這話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像是在對媽媽傾訴,又像在給自己安慰。
“滕雲階,你說我是不是太絕情了?” 宋野突然情緒激動起來,猛地坐起身,動作太過倉促,以至于放在一旁的碘伏瓶沒放穩,灑了兩人一身。
“踩着活人往上爬的時候,我沒這種感覺,可踩着的人死了,愧疚就冒出來了。” 她的眼神中滿是迷茫與掙紮,仿佛在向滕雲階尋求答案,又像是在質問自己。
滕雲階急忙伸手扶住瓶身,卻沒說話。她深知自己沒經曆過宋野所經曆的,沒資格對宋野妄加評判,因為這時候的每句話都會影響宋野人生接下來的選擇。
兩人沉默良久,直到滕雲階感受自己的褲子被徹底浸透,說:“我去給覃周打電話,讓她帶回來個新床單。”
她走向陽台,轉身的間隙輕聲說:“養分太少,隻夠一個孩子健康長大,為什麼不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