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漫天雪塵悠悠落下,她環顧四周,入目之處皆是陌生面孔,來來往往的行人神色匆匆,卻沒一個是她熟悉的。原本相伴身旁的李婉瑩、李婉妲,玉珠玉環均尋不見半點蹤迹。
嬌耳定了定心神,國公府就在跟前,隐約還能望見飛檐翹角,憑着記憶沿青石路折返,想到表姐此刻定在廊下焦心徘徊,不由提起裙擺加快腳步。
尚未出朱雀街,繡鞋突然被三道影子截斷,她收步不及險些撞上來人。擡頭正迎上三位簪着金步搖的貴女,眉眼間流轉的倨傲神态,輕蔑的盯着她瞧。
“喲!趙嬌耳!”其中一位鵝蛋臉少女目光落在嬌耳身上,杏眼微睜透出獵奇的光,指尖輕拽同伴袖口,朝她睇了眼嬌耳道:“聽聞你得了失魂症了,不記得之前的事了?”
嬌耳見來者不善,沒有搭話,繞過三人準備繼續前行,卻被一旁高個女子攔住,似笑非笑将嬌耳上下打量:“也不知是真不記得,還是假不記得?”接着嗤笑一聲,意有所指道:“世間還有這般巧的事,偏偏那李……”
“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一道清朗的男聲驟然插了進來,打斷了她們的話。嬌耳擡眸見一位着月白錦袍的清秀公子邁着沉穩的步伐走來,停在這位高個女子半步之遙處,眉峰一蹙,嚴聲道:“楊小姐,可得仔細掂量清楚了 。”
三位貴女齊刷刷冷笑出聲,那位鵝蛋臉的少女,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猛地一甩手,絲帕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三人高揚着下巴轉身擦過嬌耳離去。
嬌耳擡眸望向面前公子,輕聲言謝:“謝公子幫我解圍。”
公子聞言,眉峰又是一蹙,眼中閃過一絲失落,唇角微微下撇,指尖指向自己:“嬌兒,當真連我都不記得了?”帶着點無奈與急切,語調稍揚:“我是表哥,姨母家的謝表哥!”
“謝表哥?” 她櫻唇微張,聲若蚊蠅卻帶着幾分猶疑,腦海中模模糊糊憶起,病卧榻上之時,姨媽與表妹前來探視,言談間曾提及表哥遠在異地,領命辦事。
可眼前之人,誰知是否心懷叵測、假冒身份,不可不防。念及此,她斂了神色,言辭輕柔卻透着決然:“公子怕是有所誤會,小女家中并無這般表哥。” 語罷,蓮步輕移,朝着國公府方向款款而去。
謝之言無奈喟歎,到底不放心她一人,隻得邁步跟在其後。
街邊,小販們操着叫賣聲此起彼伏,行人熙來攘往、絡繹不絕,可二人之間,卻萦繞着一片尴尬的靜谧。
不多時抵達國公府,她遠遠望見姬夏舒跨坐高頭大馬之上,矯健身姿,腰肢勁瘦,周身透着凜凜英氣,身後家丁們列成一隊,正欲出門尋她。
方才在人潮中浮沉時,她有種被全世界遺棄的無助感。此刻,視線撞進那泓沉靜如淵的目光裡,心頭莫名顫了顫,抿着唇疾步迎上去,腳步都比平日快了三成。
四目相對,驚喜瞬間在他眼中炸開 ,姬夏舒猛地一勒缰繩,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大步奔至嬌耳面前,将她從頭到腳細細察看,确認她身上沒有一絲一毫傷痕後,長舒一口氣,低聲喃喃:“無事便好,無事便好……”
“表姐她們可已回府?”嬌耳急急詢問。
姬夏舒輕抿嘴角,緩聲道:“她們也剛至,本欲去尋你,我攔住了。”
“青筠,别來無恙!” 一直默默随行的謝之言這時走上前來,笑盈盈地向姬夏舒拱手問候。
姬夏舒擡眼,看清來人,拱手還禮道:“之言兄。”
謝之言望着嬌耳向他問道:“表妹這是為何?連我都不認得?”
“她前些時日不慎傷了頭部,失了往昔記憶……”
謝之言聽後複又望向嬌耳,眼中滿是憐惜。嬌耳忙盈盈下拜,欠身緻歉:“表哥贖罪,是妹妹眼拙,未能認出哥哥。”
“這如何能怪妹妹?” 謝之言伸手輕扶她:“皆是我這做哥哥的失職,妹妹出此變故,我竟一無所知。”他輕輕搖頭,自責之意溢于言表。
姬夏舒在旁,冷眼瞧向二人,神色複雜難辨,過了會兒,把目光轉向嬌耳道:“妹妹還不請表哥入府。”說着,嘴角一勾,浮起抹淡笑,鳳眼斜斜挑起:“站大門口妹恭兄敬的,倒教人以為咱們姬家人不懂禮數。”
嬌耳忙側身做出邀請的手勢,笑顔盈盈,眸中滿是熱忱,聲音甜潤道:“哥哥快請進。”
謝之言道:“不了,我剛歸京,尚有要務在身,此刻還要入宮面聖。”又溫聲叮囑嬌耳:“妹妹好生保重,哥哥改日再來探望。”
言罷,轉身向姬夏舒拱手道别。接着,從随從手中接過缰繩,利落的翻身跨上駿馬,揚鞭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