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靜悄悄的,悄悄瞥眼門口,便見蘇培盛放下簾子守在門口。扶搖這便知道定是四阿哥特意沒讓外頭的人進屋禀報。
四阿哥來她這裡時總是行路匆匆,且不要人通傳。扶搖像今日這樣被他撞見啃肉、發呆、出醜也不知道多少次了。但四阿哥好像樂此不疲?
“原來啃肘子呢,正好我也嘗嘗。”四阿哥到桌前徑自坐下,順手扶了扶搖一把。扶搖站在一邊,三個多月的相處和适應,她已不是當初那個手足無措,四爺一句話落在腦裡半天轉不過彎的人。扶搖微微側身,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幾人,使個眼色幾人便屏息起身,去外頭趕緊打水回來給四阿哥盥手。
手帕和碗筷全是經扶搖的手送到四阿哥手裡。
扶搖給四阿哥分了一大塊肘子肉,把碗擺到他面前,笑盈盈:“這肘子好吃極了,四爺先吃這個,若覺着膩,再嘗嘗那道白菜炖豆腐。”
胤禛“嗯”了聲,端碗接筷吃起來。
他吃得慢條斯理,一點聲音也不出,兼之清貴之氣加身,渾然不似扶搖印象中那種粗曠不拘小節的滿人。扶搖繼承了烏拉那拉氏的記憶,此刻她腦子裡忽然蹦出一個馬背上肆意飛馳的影子,那是烏拉那拉氏的兄長,是真真正正在草原上長大的人。
或許是因為從小就接受了漢家文化的熏陶吧。扶搖百無聊賴地想着,眼下她已經吃飽了,但四阿哥沒停箸,屋裡又站着一溜人,若不給自己找點事,隻幹坐着,實在有些尴尬。
她有一筷沒一筷地吃着,微微低頭,不着痕迹地拿餘光瞥胤禛。
雍正坐她對面吃飯呢。
蒼天……
四個宮女在扶搖的右手邊伺候,春溪餘光微擡,瞧見福晉偷偷在桌子底下掐了自己一把。
春溪眼睫速眨兩下,心中替福晉數着。
這是第二十一次了。
四阿哥每次來,福晉都掐自己一把。
寂然飯畢,扶搖從春蘭手裡接過茶盞捧給四阿哥,那邊早有兩個太監捧着漱盂和盛溫水的銅盆,四阿哥淺啜一口茶水,漱了口又淨過一回手,扶搖再把巾帕遞給他。
伺候罷這尊大佛,扶搖微微以帕掩口,也在這邊漱了口,然後盥手。
待飯菜撤下去,扶搖親自沏了茶。
前兩次四阿哥來她這裡都是吃過晚飯,喝了會茶就回去前院書房了,扶搖這是趕流程呢。哪知四阿哥接茶道:“今晚我留下。”
“……”扶搖怔住,胤禛喝了兩口茶,擡起目光,兩人目光交彙了一瞬,扶搖趕忙垂眼。
噗通、噗通……她心髒狂跳。
雍正,我的爺,你幹嘛呀?!!!
“好。”扶搖掀起嘴角,溫聲笑應,兩隻手蜷起來,指甲輕輕嵌進掌心。
晚間,夜涼如水。兩人挪到右邊耳房,四阿哥在中央書桌前謄抄文章,據說是老師布下的功課,扶搖立在一旁為他研墨。
此處文房四寶都是上個月四阿哥離開正院之後,蘇培盛底下的人送來的,平時收攏在匣子裡,由專人看顧除塵。扶搖手持墨錠,在松花石硯上一圈圈推磨。墨汁如油粘稠發亮,這等好墨配上四阿哥頗具靈氣的書法,隻看一眼便覺賞心悅目。
扶搖多看了幾眼。寫的是某地山川風物,這個時候的四阿哥并未過多參與政事,從字迹到周身氣度都給人自在閑适之感。
沒多久,扶搖手酸了。
她揉了揉手腕,悄悄放下墨錠去一旁端茶,茶盞放到書桌上,四阿哥也不理會。扶搖便給自己也斟一盞茶,默默坐到東面臨窗的短塌上。
這塌上設有一個小幾,幾上銅香爐裡煙霧缭繞,香味卻很淡,幾乎被滿屋子墨香蓋過去。扶搖随手拿起小幾上一本書冊翻閱,坐着坐着,眼皮開始打架,身子不知不覺靠向手邊的扶枕。
忽然,一道目光落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