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曾經預想過今天的情景,也有人教我如何應對。”江望榆沒說是誰教的,“可我還是想不明白原因,我隻是一個小小的從七品靈台郎,哪裡值得他們這番大費周章地安插眼線?”
“同時也是欽天監裡最年輕的靈台郎。”賀樞提醒道,“在欽天監任職一年後,便由正八品升任從七品。”
“你……”她愣了愣,“你為什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他當然清楚,任命書還是他親自過目的。
“因為你升得太快,他們以為你背後有高人。”都講到這麼詳細的地步了,賀樞不介意再多講一些,“想查出來是誰,日後好做打算。”
“可是我背後沒人呀。”
江望榆皺起眉頭,越皺越深,整張臉苦兮兮地皺成一團。
“我隻想好好觀測天象。”
她接連歎氣,等到去記錄時,臉上的愁緒一掃而空,認真仔細地觀察,再一筆一劃地記錄在冊。
賀樞将這一幕收入眼中,輕輕撚動指尖。
“那個……”江望榆走到他的面前,斟酌許久,終于開口,“元公子,你是新來的天文生,監裡有沒有安排你在哪一科?跟随誰當差?”
賀樞聽出話中的深意,卻說:“我不姓元。”
“欸?可是之前你不是說你叫……”
直呼姓名太過失禮,十分不尊重對方,她噤聲,沒有再說下去,悄悄擡眸打量他。
“元極是我的道号。”
聽見最後兩個字,江望榆瞬間瞪大眼睛,忍不住盯着他身上的衣裳,“你是道士?”
“不全是。”
道士還能不全是嗎?
進入欽天監的第一天,便有人告誡她,不能在宮裡輕易談及道士,尤其是在當今聖上面前。
雖然她從來沒有面過聖,也不知道天子長什麼模樣。
“但是我在主簿廳的名冊裡看到你的……”江望榆卡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指代那兩個字,含糊一聲,繼續說,“我聽說,道士不準再進入欽天監。”
“傳言而已。”賀樞不想在這個話題過多停留,“你剛才是不是想問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值守觀星台。”
他怎麼猜得如此清楚?
江望榆忍不住揉揉臉,沒有反駁,應了聲是,随即充分展示自己的誠意:“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幹活,隻要挂個名頭就好,平時你想去做什麼都可以。”
“那豈不是成了吃空饷的?時日一久,人數一多,國庫豈不是日益虧空。”
他的語氣聽上去平淡溫和,但裡面似乎含着更深層的意思。
江望榆沒有聽出來,看看他異常平靜的神情,沒敢追問,隻好說:“既然這樣,那你每天按時來觀星台,至于做什麼……”
她沒有安排别人做事的經驗,卡了半晌,才續上話頭:“……暫時先這樣。”
“我無法每天按時前來。”賀樞卻說,“什麼時候能來,需要看聖上是否傳召。”
江望榆一驚:“你還在聖上跟前當差嗎?!”
“是。”賀樞神色自若,聲音沒有絲毫起伏,“有時候聖上會召見我。”
這樣好像也不錯?
她撓撓臉頰,反正讓他一起值守,就是為了不讓劉監副他們再派人來,況且這樣一算,兩人待的時間不會太久。
“沒事。”江望榆不自覺地微微揚起聲音,“你安心在聖上面前當差,觀星台這邊由我守着,不會出事的。”
賀樞看着面前的人,半晌後,終于緩緩點頭。
江望榆心中一松,又去記錄一圈,回來後,站在他的面前,不确定道士會不會取字,猶豫半晌,終于輕聲問:“請問你起了表字嗎?”
“沒有。”
賀樞當然沒有表字,即使真的取了,現在也沒有人敢喚。
“那……”她試探着開口,“道長?”
賀樞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轉瞬神情恢複平靜,“叫元極即可,不準叫道長。”
他的聲音裡少見地帶上一絲強硬,江望榆瞅瞅他的神情,沒問。
現在得到本人的應允,她不用糾結如何稱呼他了,抱起簿冊,繼續觀測天象。
賀樞沒有離開,溫聲問:“我能幫你做什麼?”
她看看天色,澄淨無雲,“麻煩你幫忙觀察測雨器。”
“好。”
相安無事地值守近三個時辰,快到子時初的時候,賀樞忽然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江望榆當然不會阻止。
目送他離開後,她等了半刻鐘,來接班的劉益竟然準時到達了。
“江靈台。”對方毫不掩飾臉上的幸災樂禍,“可别忘了找一名天文生,我這邊還有幾個好人選。”
江望榆腳步一頓,沒有回答,徑直離開。
等到天亮出宮後,她直接前往欽天監的府衙。
“何主簿。”她客氣道,“我想選一名天文生,跟随我在觀星台值守。”
“哦?是誰?”
江望榆指着名冊的最後兩個字:“他。”
何主簿隻看了一眼,臉色霎時一變,往周圍看看,壓低聲音:“你選他做什麼?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