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賀樞擡起手,橫在鼻梁,略顯寬大的衣袖垂落,遮住下半張臉,“你說的很對。”
他眼中笑意尚未消散,江望榆直覺他肯定還在笑,但總比先前沉默的樣子好多了。
她跟着放松笑笑。
往常這個時辰她已經睡了,心弦一慫,困意随即湧上來,她用力閉緊眼睛,再睜開,使勁眨了幾下,試圖驅散睡意。
“我該走了,明日……”賀樞放下手,頓了頓,旋即改口,“天亮後見。”
江望榆“嗯”了一聲,送他離開角院,落鎖,回屋睡覺。
一夜安睡。
天亮之後,江望榆照常出宮回家。
孟含月和昨天一樣,辰時正來到江家,替江朔華施針敷藥。
她依舊在旁邊幫忙,一切順利地診治大半天,用過午飯,便和孟含月一起離開家。
“先去回春堂換衣服。”
“好。”
江望榆自然不可能穿欽天監的官袍前去,換了一身普通灰色衣袍,幫孟含月提着藥箱,落後兩步,跟在旁邊,裝作藥童。
兩人從回春堂的後門離開,穿過行人稀少的巷子,一路走到一家富貴大氣的宅子。
宅子約摸三進,四五名仆從正在灑掃。
院宅主人年近五旬,是做布匹生意的商人,時常去回春堂拿些養生的藥丸,算是老主顧了。
近來長子添丁,因是孫輩的第一個孩子,頗為重視,特意想讓欽天監的人幫忙取名。
又不想孩子的生辰八字随意示人,也怕途中不慎遺失,所以特意要求務必親自到家裡。
這些都是來之前孟含月特意告訴她的。
江望榆熟記于心,走進正堂前,在心裡又過了一遍。
富商早已等候多時,寒暄幾句後,依次落座。
江望榆接過一張大紅色的紙,上邊寫着孩子的生辰八字,細細地看了幾遍,結合對方家族裡的字輩以及對孩子未來的期盼,思索将近半個時辰,終于寫下三個名。
富商接過紅紙,撚着胡須看了兩刻鐘,點了點頭。
仆從立即奉上一個沉甸甸的荷包。
孟含月拿起荷包,同對方客氣道别,和江望榆一起回到回春堂。
等會兒還要進宮,江望榆匆忙換回官袍。
“十五。”孟含月分好銀子,放進另一個荷包,交給她,“還有一個月就到七夕了,你今年還去擺攤嗎?”
“暫時還不确定。”江望榆撫平衣領褶皺,“不過看去年擺攤的情況,我大概會去。”
孟含月略略點頭,知道她着急進宮,沒有多說。
江望榆确保身上衣裳并無異樣後,匆匆離開回春堂,朝着西苑方向走。
拐過巷角,她看見一個熟悉的玄衣身影,站在攤子前,手指輕輕點了點上面的貨物。
她猶豫一瞬,幾步上前,問:“元極,你怎麼在這裡?”
這條街通往皇宮,時常有官員來往,街邊的攤販見得多了,大部分都認識官袍。
江望榆剛走過去,攤主隻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大人,小的這裡賣的都是上好折扇,您瞧瞧,扇面用的紙、扇骨用的木料,都是最好的,這條街上就沒有人賣得比我的便宜,最近天氣這麼熱,随身帶把折扇扇風,肯定涼快很多。”
她搖頭表示拒絕,看向站在旁邊的人,比出低聲說話的手勢。
賀樞見狀,微微彎腰,輕聲問:“怎麼了?”
江望榆壓低聲音,飛快地說:“這裡的扇子不好。”
賀樞微微一怔,嘴角抿出點笑,站直,放下手裡的折扇。
“欸,公子,您不買了嗎?”攤主連忙舉起兩三柄折扇,“不瞞你說,我這裡的折扇用的可是熟宣紙,用上六七年都不會壞,這條街上沒人比得過。”
“你就吹吧。”旁邊是一個賣香囊的攤子,攤主抱着手臂,大聲嗤笑,“昨兒我才見到有人來罵,前天剛買回去的扇子,怎麼剛扇兩次,扇面刺啦一聲,破了一個大洞!”
“你!”賣折扇的攤主臉色漲紅,“你再亂說,我就砸了你的攤子!”
“有本事砸啊!我可告訴你,兵馬司等會兒就要巡邏到這裡了!”
兩人吵起來,其他攤主看熱鬧不嫌事大,還時不時起哄,壓根沒有人來勸架。
江望榆極快地扯了下他的衣袖,“我們走吧。”
“好。”
快走到街尾時,賀樞回頭看了眼,兩個攤販還在吵架,轉頭問:“你怎麼知道那個攤子的折扇不好?”
“我時常走這條街。”江望榆仔細解釋,“上個月二十三那日,我出宮回家,正好看見有人去鬧,說被騙了,花了二十文買的扇子,剛扇兩天,扇面就脫落了。”
賀樞颔首,繼續問:“那為何旁邊賣香囊的攤販要說出來,不怕被報複嗎?”
“因為他原來也是賣扇子的,被搶生意後,才改行賣香囊。”
“原來如此。”
“你想買折扇?”她仍惦記着他的人情沒還,“想買什麼樣的折扇?”
“你知道哪裡有好的折扇賣?”
江望榆赧然:“不知。”
她是真的不知道,随身确實帶了一柄折扇附庸風雅,還是去年孟含月送給她的。
賀樞沉默一瞬,略過這個話題,“你現在要去觀星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