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真的。”賀樞輕輕把問題抛回去,“你為何突然這般問?”
江望榆忍不住打量他幾眼,“買宅子需要問主家生意做得怎麼樣?”
僅以好奇作為理由不夠充分,賀樞想了想,謹慎地補充:“聖上聽說我打算在宮外買宅子,随口問了一句我在外面的見識,總得多問問,如果到時候答不出來,可就不妙了。”
她咽了口唾沫,“聖上……還關心這些?”
“是啊。”賀樞輕笑,“他深居宮中,對市井民間的了解大多來源于臣子的奏章,焉知他們有沒有為了自己的官帽而說謊……”
他的語氣飄渺輕淡,仿佛随口感慨幾句,又似乎暗含别的深長意味。
江望榆認真琢磨片刻,實在辨認不出來,偷瞄幾眼他平靜的神情,想起另一件緊要的事情,連忙小聲問:“你經常在聖上跟前露面?”
“……不算經常,偶爾聖上會傳召。”
她“哦”了一聲,撓撓臉頰,想到将要出口的話,總得自己會不會太自作多情了,可不問的話又不安心。
糾結一會兒,她繼續壓低聲音:“那你有沒有……在聖上面前提起我?”
“上個月剛去觀星台的時候,提過一次。”
還真提過啊,為什麼要在那個人面前提到她。
江望榆一路從眉心皺到嘴角,轉瞬安慰自己,天子日理萬機,肯定記不住她這個小小的從七品。
不過穩妥起見,她以商量的口吻說:“元極,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以後不要在陛下面前提起我,好嗎?”
“為何?”賀樞不動聲色地反問,“其他官員都巴不得在聖上跟前露臉,求得聖恩,加官進爵。”
“那不是我所求。”她不想細講,“總之,就當我求你幫忙,如果不是聖上主動提及,你千萬别說。”
賀樞深深地看了面前的人一眼,輕輕颔首:“好。”
江望榆渾身一松,又問:“接下來去看哪裡的宅子?”
“今天已經看了不少宅子,暫時不去了,我想在城裡逛逛。”
本來就是陪他來看宅子,既然他不準備去了,她自然不會說還要去看,說:“好,那我先回去了。”
“回家?”
“不是。”她轉身往前走,眼角餘光瞥見旁邊跟上來的身影,止步,“你要去哪?”
“随便走走。”賀樞笑笑,“你打算去哪裡?”
“書坊。”
“是之前遇到你的那家?”見旁邊的人點頭,賀樞詢問,“介意我随行一起去嗎?”
當然介意。
可自己欠的人情尚未還完,腳長在他的身上,他又不是不能找到去書坊的路。
“自便。”江望榆輕歎,“不過,如果聖上問起,你不要講我也在。”
賀樞點頭答應了,“我出宮買宅子和逛市井的事情,同樣請江靈台不要聲張。”
“好。”
沉默地走出巷子,繞過幾條街,她一邊想如何找條近道,一邊走出巷口,忽然發現一直跟在身邊的腳步聲漸漸聽得不大清楚,不由停下腳步,扭頭往後看。
他站在寬闊的大街中間,午後的太陽逐漸西斜,陽光自他的身後照落,在地面落下一道長長的影子,端麗雅緻的面容半陷于陰影之中。
她心頭一跳,兩步跨回他的跟前,輕聲問:“元極?”
賀樞收回目光,微微笑道:“怎麼了?”
他的笑容看上去與往常一樣的溫和,江望榆卻莫名感覺到一絲涼意,順着他先前的視線,擡頭眺望前方。
高堂廣廈,美輪美奂,府門前的兩座石獅子威風凜凜,從裡面走出來的仆從,都穿着華麗的錦袍。
她收回目光,發現他似乎又看了幾眼前方的大宅,咬了咬唇,輕聲問:“你在看韋閣老的府邸?”
“嗯。”
賀樞轉身往前走。
江望榆連忙跟上去,又回頭看了眼越來越遠的韋府,再看看身邊的人,心裡不免生出一些疑惑,半垂眼簾,盯着地面。
“你想問什麼?”
“啊?”
她忍不住揉揉臉頰,自己表現得這麼明顯嗎?萬一以後在其他人面前也流露出來,暴露身份就糟了。
“我沒有想問的。”她繃緊臉,“你看錯了。”
賀樞嘴角抿出點淺笑,難得解釋:“那可是首輔的宅邸,富麗堂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我們看了這麼多宅子,沒有哪裡比得上,自然想多看幾眼。”
江望榆沒搭話,努力讓自己做到面無表情,悶頭超前走。
看見書坊門口的幡簾,她仰頭看看天色,剛過申時正。
書坊還沒有關門,兩名學子打扮的年輕人從裡面出來,手裡拿着一兩本書。
江望榆跨進門檻。
書坊掌櫃正在給人結賬,聽見聲響,笑着招呼:“公子來買書?我這兒正忙着,您請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