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大風刮過,院子裡的棗樹嘩嘩作響,綠色枝葉翻滾,江望榆仔細辨認樹葉方向,又轉到後邊菜園,看見幾隻圍繞菜葉低飛的蜻蜓。
她立即回屋,收拾一套幹淨官袍。
“娘,今天夜裡估計會下大雨,您一定要關緊門窗。”
“不用擔心我跟華兒,反倒是你,夜裡當值注意安全。”董氏替她拉緊衣領,塞了一個荷包給她,“裡面裝了紅糖,當值結束後,拿來泡紅糖水。”
“好。”
提前進宮後,江望榆先去角院,将官袍放在榻上,順帶收拾收拾屋子。
估摸時辰差不多了,她伸手去拿油紙傘,即将觸碰到傘柄時,忽然想起六日未見的人。
自從她送出謝禮後,他便整整六天沒有出現在觀星台。
或許是在萬壽宮當差太忙了。
聽見外面呼嘯風聲,江望榆收回手,拿起蓑衣和鬥笠,想了想,又轉回去抄起油紙傘。
抱緊一堆東西,她連忙趕往觀星台,與同僚交接完畢,盯着測風杆頂的羽葆,幾乎被吹得橫成一條直線。
她記錄下風向、風力大小,仰頭望天。
陰雲密布,微光冒出雲層,勉強可以看清周圍。
在台上記錄一圈後,江望榆提前穿上蓑衣,戴好鬥笠,藏起油紙傘,眺望正西方向。
太陽被烏雲遮擋,天色比往常更黑。
根據天色變黑程度,她預估出落日的時刻,借着最後一絲光亮,記錄在冊。
四周全黑,狂風大作,烏雲翻滾,電閃雷鳴。
點亮最後一盞宮燈時,雷聲漸漸停下,緊接着,豆大的雨珠毫不留情地砸落。
江望榆把冊子藏在懷裡,以免被雨水打濕,裹緊蓑衣,走到測雨器前。
雨越下越大,天色又黑,她聽見雨水落進圓筒的聲音,逐漸變得沉重。
這樣的天氣,月象、星象難以觀察清楚,重點關注的該為雨量和風象。
雨一直嘩啦啦下個不停,圓筒内的水量一直上升,暫且不用急着記錄。
她琢磨了一下,仰頭觀看前面的測風杆,辨認好一陣子,才看清杆頂的羽葆被雨水打濕,隻在刮過大風時,略微動一動。
除了雨聲風聲,四周安靜,隻剩她一個人的呼吸聲。
站的有些久,江望榆換了個姿勢,忽然聽見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走得很快,還沒來得及辨别究竟是誰,直接停在身側。
她立即扭頭一看,借着對方手裡的燈籠,看清來人,不由一愣:“元極?”
“你為什麼不去躲雨?”
“不用。”狂風刮過,他頭頂的油紙傘猛地被吹歪,雨水斜吹進傘底,她連忙拔高聲音,“你快點回去!我在這裡守着就好!”
賀樞握緊傘柄,打量對面的人。
雨水打在鬥笠,濺起點點水花,深棕色的蓑衣融在夜色裡,隻遮蓋到小腿的位置,雨水落在蓑衣外,迅速滑落,蓑衣末端形成細細的水柱。
“快回去!”江望榆催促,“你身上都淋濕了!”
她一連勸了兩三遍,他依舊一動不動,又見他神色平靜,實在摸不準究竟在想什麼。
雨勢不停,頭頂時不時地刮過一陣狂風,混雜在轟鳴的雷聲中。
她不敢冒險,連忙去穩固簡儀、測風杆等各項儀器,以免被大風吹倒,幾步跨到他的面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走!”
眼前全是雨,天色黝黑,江望榆一手牽着他,一手撐在石牆,按照平時常走的路線,一路摸索着下了觀星台。
她一腳踩在積水裡,本就濕的皂靴灌進更多的水,連襪子都濕透了。
觀星台很高,遮擋住些許風雨,她松開手,再次勸道:“元極,不如你先……”
“去那裡。”賀樞徑直打斷,擡手指向一處牆根,“那裡可以躲雨。”
他說的武斷堅決,她被迫将剩下的“回去”二字吞回腹中,琢磨他今夜的異樣,猶豫半晌,點頭答道:“好。”
和他沿着牆根走了十幾步,觀星台與宮牆相連接的地方,若隐若現地出現一道角門,嵌在石牆内。
站進去後,江望榆發現這裡恰好是背風口,角門上方凸出一塊位置,又藏在角落裡,的确能遮擋風雨。
她拍拍角門。
“怎麼了?”
“這道角門通到哪裡?”她仔細回憶方位,蓦然一驚,“難道是萬壽宮?!”
賀樞沉默,轉動衣袖裡的鑰匙,規律地拍門三下,回道:“……是。”
“那……”她加了兩分力氣,又拍拍角門,順着門面摸到挂在上邊的鎖,“這門不會突然就打開了吧?”
“……不會。”
江望榆長舒一口氣,往旁邊挪動兩步,貼在牆根,直視前方。
嘩啦啦的雨聲響個不停,在空中拉開一道密密的雨簾。
她拉緊蓑衣,仰頭看向夜空,星月不見,難以辨認出現在的具體時刻。
憑借記憶與感覺,她默默估算兩遍,算出現在距離子時大概還有半個多時辰。
今夜的雨看上去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江望榆想好之後的安排,悄悄轉頭去看旁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