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見,夏清清确實被嬌寵得厲害。那些明目張膽的偏愛,令他都十九了,待人待事,依舊保持着一種小孩子般的稚氣:
你不跟我好,那我也就不跟你玩了。
他自然不是白癡,知道面對現在這樣的狀況,自己最應該采取哪些措施,才能夠避免夢境裡那些劇情在現實中發生。
可夏清清就是不稀罕跟人搶,也不願意為了類似争寵的行為,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
就算最後,所有人都去愛夏缺了,沒有人愛他,那又怎麼樣。
他自己愛自己。
這破劇情,愛怎麼走怎麼走。
夏清清握起手,垂着眼睫,無所謂的想。
紙青蛙悄無聲息的被揉成一團廢紙,少年清冷的聲音在病房裡響起。
他擡起頭,淡藍色的眼珠濕潤潤的,帶着點病中懶洋洋的疲倦。
“我困了。”
“先不說這些了,好不好。”
夏燼生第一個點頭:“不說了。”
“你好好休息。”
他想留下來繼續守夜,曲放悄悄拉住弟弟的手,“善解人意”道:“爸,你都熬好幾天了,清清現在已經脫離了危險,今晚就讓我代替你守着吧。”
曲弛還能不清楚他心底那點小心思,皺起眉:“把你狗爪子拿出來,别東摸西摸的,清清那隻手還在輸液。”
“這滴液太冰了,我的手暖着輸液管,清寶輸液才會舒服一點。”
曲放翻了個白眼,怼回去:“你懂什麼啊。”
曲歌上前摸了摸夏清清的額頭,眼神裡滿溢着心疼:“不難受了吧?醫院裡再待幾天,很快就能回家了。”
她其實比夏燼生還要再大幾歲,看起來不那麼年輕了,但依舊光彩照人、韻味十足。
覆在額頭上的手溫暖而又幹燥,來自母親特有的關愛仿佛能夠驅散一切病痛和陰霾。夏清清對此并不陌生,但在那個無比真實的夢裡,他卻永遠的失去了這份毫無保留的愛意。
縱使對其他的都可以不在乎,但對于母親,夏清清還是不願意悲劇再重演一次。
至少,他希望這一次,曲歌不要發生意外,能夠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一直一直活下去。
夏清清搖搖頭,蹭了蹭曲歌的掌心,眼睛微微睜圓。從曲歌這個角度看過去,簡直乖巧的要命。
“媽媽别擔心,”夏清清的眼睛亮得像是星星,“我沒事的。”
“一點都不難受。”
曲歌忍不住俯身親了親兒子的小卷發,軟軟的、帶着點清透凜冽的鈴蘭香氣。
“清清晚安。”
“媽媽也晚安。”
直到離開病房,她心裡都還在想:我的寶寶怎麼能這麼乖。
曲放如願以償得到了照顧弟弟的機會,其他人則離開了病房,以便夏清清休息。
走廊上,曲弛沉默的跟在母親身後。他看見曲歌驕傲地挺起胸膛,走路步步生風,像打了勝仗的女将軍一樣。
曲歌以炫耀般的語氣,對夏燼生說:“小貓最喜歡媽媽,如果我們離婚,他肯定跟我。”
小貓是夏清清的小名,小時候會叫得多一點,長大了顧忌小孩兒面子,基本都是在背後這麼叫。
他是早産兒,從小身體就不太好。民間故事裡貓有九條命,一家人都希望夏清清能夠像貓咪一樣,生命力更加頑強一些。
更何況,夏清清比小貓還可愛。
夏燼生挑了挑眉,對曲歌的話不置可否,任她挑釁。
曲歌完全當自己身後的大兒子不存在,冷笑道:“夏燼生,你年輕的時候風流荒唐,我也不遑多讓。但清清出生後,你我都默認,至少要給他一個正常的家庭。”
“你是什麼樣的人,除了你自己之外,我最清楚。”
“我不管夏缺究竟是不是你的種,也不管你心裡想的究竟是些什麼東西。我隻有一點,那就是無論任何時候,清清都不能受一點委屈。”
她一雙鳳眼,緊緊地盯着夏燼生,氣勢絕不輸任何人一點半點。
這個比夏家二爺還早幾年在商圈厮殺的女人,全然不像剛剛在夏清清面前那樣溫柔,表現得咄咄逼人、步步緊追。
“清清不打算追究,不代表這件事就能翻篇,更不代表我會随便那個私生子欺負我曲歌的兒子。”
曲歌冷哼一聲:“你要是不想他哪天成為警察電話裡,讓你去認領屍體的一個死人的名字,那就麻煩你,給我好好地按死這個不安分的東西。”
這番話僅僅隻是一則通知,她說完之後,并沒有等夏燼生的反應,踩着高跟鞋便徑直離開了。
曲弛走在後面,本以為父親和母親這樣放在明面上撕扯了一番後,以父親那容不得他人冒犯的性格,該是連帶着對同樣姓曲的他也沒個好臉色。
但讓曲弛沒有想到的是,在經過夏燼生身邊時,對方卻叫住了他。
夏燼生看上去并沒有任何異樣,表情一切如常,比起曲歌的氣場全開,他顯得要更加内斂一點。
長得年輕,打扮也趨向年輕人,五官立體而又柔和,給人一種和顔悅色、如沐春風的感覺。
“我接下來兩天工作要忙一點,不能像前幾天那樣常在醫院裡。你是大哥,多抽出點時間,替我照看着清清。”
這樣的話,即便夏燼生不叮囑,曲弛心裡也有數。
“是,父親。”
“去吧。”
曲弛點點頭,隻簡短的應了一聲,便跟上了曲歌的腳步。
父子二人的相處模式并不像是父子,更像是不太熟的上下級關系,與夏燼生和夏清清之間的相處方式有着天差地别——
或者說,夏燼生與人相處時,一共就隻有兩種方式:
一是和其他人,這個其他人裡甚至包括了自己的至親;
二是和夏清清。
有夏清清在的時候,夏燼生總是會比平常要更加好講話許多,就連那眼睛中淺淺的笑意都會真誠一些。
夏清清住的病房自然是單獨一層的,曲歌和曲弛一走,廊上便顯得過分安靜了一些。
夏燼生從兜裡掏出打火機,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旋轉着把玩。
第四圈後,他取出根煙,虛籠着點燃。
他深吸一口,被煙草熏過的嗓子比剛剛更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