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多久了?”
“出來。”
走廊裡安靜了片刻,接着便是道有些急促的呼吸聲,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夏缺不明白自己是怎麼被發現的,他戰戰兢兢的挪到男人身後,即便擡起頭,目光也隻能看得到對方的後腦。
夏缺有些忐忑,試探性的喊了一句爸爸。
他能夠看得到,在自己喊出聲後,夏燼生抽煙的動作頓了頓。
接着,回過身,吐了一口煙圈。
“别叫我爸爸。”
“我教過你,人前人後,都稱呼我夏先生。”
煙霧漸漸萦繞開,夏燼生的臉隐在後面,叫夏缺看不清虛實。
但他至少清楚這句話的含義——
除了夏燼生自己願意承認的孩子之外,像他這樣的人,根本沒資格叫對方這個稱呼。
意識到這一點後,夏缺的臉上很快就失去了血色。
他猛地低下頭,諾諾道:“知、知道了,爸——夏、夏先生。”
猩紅的煙火星子在黑暗中或明或滅,沉默了一會兒後,男人的聲音從頭頂傳出來,帶來一種無端的壓迫感。
“生日宴上,怎麼回事。”
夏缺剛剛還唯唯諾諾的,現在眼底就劃過一抹精光,心中忍不住暗喜:機會來了!
他忙用一貫柔弱的語氣道:“那、那晚,因為客人太多,我又不認識,所以就一個人去後院透氣,恰好撞見了弟弟。”
“我主動跟弟弟打招呼,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後面就争執了起來。弟弟扯了我幾下,過程中可能沒站穩,他就不小心掉進了池塘裡。”
言下之意,是夏清清先對夏缺動手動腳,想害夏缺,結果自己自食惡果。
“我當時吓壞了,趕忙喊人來救,後面……後面就是大家看到的那樣了。”
夏缺說完之後,故作怯色的看了幾眼夏燼生。
男人點了點頭,半晌,意味不明的“哦”了一聲。
夏缺正納悶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接着又聽到對方問:“哪隻手?”
“什、什麼?!”夏缺懵了。
夏燼生像是發現了很好笑的事一樣,以拳抵唇,沉沉的笑了幾聲。
“我是問你,哪隻手推的。”
不等夏缺辯解,就隻聽對方又說:“或者,這兩隻手都不幹淨。”
夏缺還沒反應過來,右手腕骨上忽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灼燒刺痛。
接着,左手背部又傳來一模一樣的錐心疼痛。
他下意識的想要尖叫,但一觸碰到男人平靜如水的眼神,卻又硬生生的将劇痛壓了下去。
夏燼生夾着抽到一半的煙,将點燃那頭按在夏缺手上,後者本能的想要躲避,但僅僅隻是一個含着笑意的眼神,就一動也不敢動了。
燃得猩紅的煙頭抵在手背薄薄的皮膚上,幾乎是立刻便冒出一股青煙,隐隐傳來蛋白組織被燒焦後散發出來的獨特味道。
“疼嗎?”
雙手疼得劇烈顫抖,夏缺咬緊了下唇,嘴唇瞬間就失去了原有的色澤,蒼白得可怕。
夏燼生湊近了,低聲笑道:“小貓躺在病床上生死未蔔的時候,我比你現在疼一百倍。”
夏缺驚恐地擡起頭,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夏燼生為什麼忽然會發神經。
“不、不是我推的——”
“現場沒有監控,但不代表我沒有眼睛,和腦子。”
夏燼生在夏缺的手背上碾了碾煙頭,直到熄滅,又按下打火機,火苗“蹭”的一下竄出來,被放置在脆弱的手心下方,燒得皮肉噼啪作響。
“你的措辭太拙劣了。”
夏缺疼得眼淚直流,卻不敢挪動分毫,更加不敢喊出聲。
他隻能無濟于事的搖着頭,拼命否認不是自己做的。
“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
“你若真是我過了明面的兒子,身份和曲弛曲放一樣,敢動那樣的心思,今天就不隻是接受這樣一點懲罰這麼簡單。”
高溫肆無忌憚的破壞着皮膚組織,劇痛在火焰中一寸一寸的蔓延。
而更令人崩潰的,是作為自己名義上的父親,訓誡犯人一樣說出來的這些話。
灼痛、嫉恨、不甘……
夏缺就連靈魂都被放在火上炙烤。
直到他快要承受不了的阈值,夏燼生才松開了打火機的按鈕,重新放在手心裡把玩。
從頭到尾,他都以一種非常平靜的态度,在與夏缺進行對話。
但話中的内容,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加鄭重、正式。
“夏清清,你碰不得。”
夏缺的兩隻手沒有一寸好皮,他甚至都不敢動一下,即便是最沒有威脅力的空氣,在此時也像是刀子一樣一下下的割着嫩肉。
他維持着一個略顯滑稽的姿勢,臉上眼淚糊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把腦子給疼壞了,竟然将心裡話喃喃自語說了出來。
“如果要是、要是被推下水的人是我,命懸一線的人也是我……”
他的這位父親,又會選擇怎麼做呢。
也會像懲戒自己這樣,責罰夏清清嗎?
夏缺渴望着得到一個能讓自己滿意的回答,但事實是,夏燼生根本就不會讓這個假設成立。
“小貓心腸比菩薩還軟,任何時候他都不會主動害人。”
“況且,就算被推下水的人是你,”他笑了笑,“那也一定是你活該。”
總之,在夏燼生心裡,夏清清絕對不會有一丁點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