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教室中央的桌椅因遭受了劇烈的撞擊,如多米諾骨牌一般倒了一地,書本和試卷像雪花一般四散開來,紛紛揚揚地落在了地上。
大部分學生都已經驚恐地竄出了教室,少數跑不快的也縮在角落裡,小鹌鹑一樣瑟瑟發抖,看向喻逐雲的目光中帶着顯而易見的恐懼和驚駭。
喻逐雲黑沉的瞳孔霎時失去了焦距。
他有一瞬間陷入了怔愣,忽然脫力般地松開了攥着宋傑和唐子健的手。
那兩個臉已經憋成豬肝紅的人如蒙大赦,劇烈地咳嗽起來,呼吸聲粗重到宛如破舊的風扇。
陳明瑞松了口氣,天知道他剛剛急得都快哭出來了,是真怕喻逐雲把人打出個好歹來。他本來沒指望南晴這種脆弱的小身闆能幫上什麼忙,卻沒想到竟然真的成功分散開了喻逐雲的注意力。
“哥,你别生氣,你要那張紙對吧?”他低下身子,瘋狂在一堆白花花似的紙片裡翻找,“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能找到,馬上就給你拼起來……”
聞言,喻逐雲依舊沒有說話,隻是低着頭。
餘光裡,所有教室裡沒來得及離開的人正在小心翼翼地往外跑,隻有一道纖瘦而細弱的影子正逆着人流,緩緩地往裡擠。
然而,那道影子還沒來得及靠近,宋傑和唐子健便忽然發難。他們的臉色依然紅腫扭曲,神色卻憤怒而瘋狂,頂起力道,合兩人之力,終于将喻逐雲撞得後退了幾步。
“砰——”
又是一陣桌椅倒地的巨響!
喻逐雲的側臉挨了一下,小腹和胸口也接了好幾下拳頭。可他好像沒什麼反應似的站在原地,等南晴的身影越靠越近,幾乎下一秒就要用那隻白皙而幹淨的手觸碰到他時,他才猛地回神。
狠狠地推開了宋傑和唐子健,一把将他們摔到一旁的牆壁上。喻逐雲的眼底泛上一陣濃郁的紅,手臂青筋暴起,如同瘋了一般沖出了教室。
将南晴遠遠地抛在了後面。
沒有再看一眼。
南晴沒猶豫一秒,轉過身就要跟在他的身後往外追,卻忽然被人扯住了手腕。
“可以了!你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
南晴回過頭,視線落在陳明瑞手心攥着的幾張碎紙片。
上面的字迹很熟悉。
“我來負責善後,你早點回家吧,”
陳明瑞環視了一圈四周,十四班的學生們生怕被波及到,憂心忡忡地躲在連廊,這會才敢往裡走;路過的同學們有的在看熱鬧,有的驚恐萬分地跑去喊了老師;宋傑和唐子健已經差不多緩過來了,隻是臉上還帶着憤憤的恨意。
“你也看到了,喻哥打起人來是真的瘋。他現在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你就别再觸他黴頭了。萬一等會兒你也被他給——”
話出口,陳明瑞才突然反應過來:“當然,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怕……”
南晴忽然很用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在一衆驚呼聲裡頭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外面下着大雨。
五六點的天已經徹徹底底地黑透了,濃墨似的雲層詭谲莫測地滾動翻湧,時不時有紫色的閃電短暫地照亮着暗色的天空,緊随其後的便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驚雷。
大部分班級都已經關了燈,人群走的走散的散,就連吵嚷的十四班門口也随着老師的出現而漸漸安靜了下來。沉悶而空蕩的廊道和樓梯裡先是響起了一陣又急又快的腳步聲,很快後面便會跟上另一串輕細的足音。
就這樣一前一後,一追一趕,維持了将近五分鐘。
細細密密的冷汗從南晴的額頭冒了出來,病态的潮紅攀上了他蒼白的臉龐。他鼻翼翕動,唇瓣失去了血色,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
身體變得相當沉重,雙腿連擡起都很困難,那原本還能算得上是連貫的足音亂得不成節拍。
等二人來到敏學樓的最後一層樓梯、即将沖入漫天雨幕時,南晴徹徹底底地失去了力氣。
他雙手抱着欄杆,眉頭緊緊蹙起,慢慢滑坐到台階上。
前面的腳步聲卻依舊。
過了短暫的幾秒,就消失在了不遠處的大雨裡。
南晴在原地平複了一會心跳和呼吸。
人們好像都很信奉“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的這一套。
隻要兩個人産生了争執,扭打在了一起,那麼受害者一定是會哭、會告狀的一方。就好像明明是那個人先惡意地取走了喻逐雲的助聽器,喻逐雲是為了保護自己才反擊。可事情傳到最後,喻逐雲卻成了十惡不赦的壞人。
因為他不會為了自己辯駁,而且從來沒有人會願意走到他身邊,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南晴忽然覺得很難過,被人誤會的滋味并不好受。可喻逐雲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輩子,似乎永遠都沒有被人真正地理解過。
想到這兒,南晴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有點艱難地攥着身邊的樓梯扶手,借力支起了自己的身體。站起來的一瞬間天旋地轉,踉跄了好幾步才站穩。
他抿了抿蒼白且毫無血色的唇,忍着胸口細微且密密麻麻的抽痛,義無反顧地沖向雨幕。
然而下一秒,一道高挑的人影卻不知從哪兒出現,一件厚實防雨的機車夾克“唰”地鋪開,牢牢地将他罩在了裡面。
那人個高腿長,抻起皮夾克,可以将南晴整個人都籠罩在裡面。他周身的氣息滾燙而又潮濕,水珠順着俊逸鋒利的面龐往下滾,滴滴答答地砸濕了黑色衛衣。
喻逐雲的聲音低而啞,看着眼前小小一隻、仿佛脆弱得随時都會碎的南晴,勉力壓下了情緒:“你瘋了嗎?為什麼要跟過來?你跟我是什麼關系,你就莫名其妙地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