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肩膀寬闊,身軀結實,從小到大都是匹打不死的狼崽子。隻要還有一口氣,哪怕被揍聾了一隻耳朵,都能爬起來,惡狠狠地咬掉旁人的一塊肉。
他不說話。
因為這個世界上,從沒人這麼對過他。
過了好半晌,喻逐雲轉過臉,聲音微啞:“上車。”
冬日的天徹底暗了下來,背後的南憶灣燈光耀眼閃爍。他從被包紮好的手心開始,渾身灼熱而滾燙,拒絕了南晴将夾克還給他的請求,一路帶着少年慢慢地騎。
這次兩人都戴了頭盔。一紅一白,壓着黑發,未曾被風吹得缭亂。
喻逐雲的聲音被頭盔濾得有些失真:“‘顧宇彬’是誰?”
南晴一愣,最終還是說了實話:“他是……我繼弟。”
“幾班的。”
“七班。”
機車掠過道路兩側的路燈,光暈映在頭盔的擋風鏡上,卻未曾照進喻逐雲黑沉冰冷的瞳孔:“你今天還能不能回家?”
南晴慢慢地垂下了眼,有幾分茫然和淺淺的委屈。
不再搭理顧宇彬,小心翼翼地保護好自己,夜晚鎖好自己的房門。可即使這樣,東西依舊被偷了。
他不知道家裡是否是安全的,可他現在尚且還在上高二,沒有任何經濟來源,不回家又能去哪?
像是知道南晴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喻逐雲沉默了一會,略微加快了機車的速度。
到達南晴家的小區時,天已經全黑了。
跟上次一樣,住宅樓家家戶戶都點着燈,隔着一層窗簾,時常有身影來來往往。這會還早,田地裡也有不少老人正在澆水,照看植物。
機車的聲音遠遠地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力,喻逐雲在離他們有五十米的地方就停下。
發動機聲音漸小,喻逐雲擡眼看向南晴,忽然道:“在這兒,人多的地方,等我一下。行麼?”
南晴踩着腳踏下了車,這次沒了雙腿發軟的感覺,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目送着喻逐雲轉身離去。
他有些許的擔憂,害怕喻逐雲可能會去找顧宇彬的麻煩。
可顧宇彬中午跟他們那群人混在電玩城,下午肯定要換根據地,恐怕早就已經不在那兒了。
菜地裡的不少老人都知道南晴,十三棟四樓那個特别乖的小娃兒。很快有慈祥的爺爺奶奶找他聊天,問他怎麼在這兒傻站着不上去。
聽他說在等朋友,有個住在一樓的奶奶便問他要不要進去坐坐,等人來了再出去。
南晴搖了搖頭,彎起濕漉漉的眼睛:“謝謝奶奶。”
“但是我答應了,要在這裡等他的。”
少年的模樣乖巧柔軟,在朦胧的路燈下笑起來,純潔幹淨。
喻逐雲遠遠地看見這副畫面,猛地刹車。他翻身下來,手裡緊緊地攥着那樣剛剛買到的東西,指節發白,耳畔仿佛又響起了在保安亭内聽見的那首歌。
我已背上一生苦困後悔與唏噓/
你眼裡卻此刻充滿淚/
這個世界已不知不覺地空虛/
不想你别去/
“南晴。”他站在黑暗裡,遠遠地喊了一聲。
光下的少年回過神,跟身旁的老人說了再見,抿着一個淺淺的笑,向他走來。
喻逐雲的視線垂下,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傻。”
南晴睜大了眼,下一秒脖頸便一熱,一頂帶着帽子的毛絨圍巾将他整個腦袋好好地罩在裡面。喻逐雲的手指穿過交疊的絨布,替他理了理那兩個垂下來的雪白毛球。
他的卡留在了南憶灣,現金也全部撒在了大橋上。
翻遍全部的口袋,終于湊齊了一百塊,将櫥窗裡的這頂漂亮的小圍巾買下來送給南晴後,他已分文沒有。
“好了,回家吧。”
喻逐雲後退了一步,揚起下巴,沖南晴點了點頭。
“我就站在這兒。”
要是被欺負了就下來,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