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的畫闆“砰”地一聲墜地,砸倒了一旁的洗筆筒,裡面的畫筆稀裡嘩啦地滾了出來,一連串的聲響加在一塊,足以驚天動地。
連廊裡正在奔跑的人被吓得一個激靈,南晴和喬思娴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話題,朝着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
一道高挑而熟悉的黑色身影徑直地走出了美術教室。
面容冷淡陰戾,仿佛不屑于分給衆人任何一個眼神。
——喻逐雲。
“媽呀,搞這麼大聲幹什麼呀,吓死人了!我們剛剛說到哪兒來着,”喬思娴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胸口,“唔,總而言之,去跟三班協商報節目這件事就交給我了,南晴你隻要負責好好地練琴、準備表演……”
喻逐雲怎麼了?
發生了什麼事情?
南晴的眉心不自覺地蹙了起來,有些匆忙地應了喬思娴說的話,道别完便趕快向連廊另一頭跑去。
按理說,像他這樣的小胳膊小腿的小身闆,大病初愈後無論如何也趕不上長手長腳走得飛快的少年。
然而神奇的是,他剛下了一層樓,便在拐角處抓住了喻逐雲的衣角。
周遭嘈雜熙攘,他們二人身邊卻空了一小塊,仿佛與旁人不在同一個世界裡。
“你、你走得太快啦,我還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呢,”
南晴依然有些喘,微啞的聲音竟然帶了些意外的甜,“喻逐雲,你剛剛在美術教室嗎?”
他小心翼翼地說:“是不小心把什麼東西弄倒了,還是……畫得不太順利?”
十二月的寒風帶來了一陣淺淺淡淡的香氣。
喻逐雲緩緩轉過身,站在下面兩層的台階上,剛好可以與少年平視。
也不知道為什麼,在看見少年與少女并肩而立,笑得開朗而溫柔時,他心底裡竟然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暴戾。
這簡直毫無道理。他隻能将這種情緒歸結為對于小提琴的怨恨,以及對于南晴的遷怒。
喻逐雲靜默了好幾秒:“嗯,畫得不太順利。”
南晴先是松了口氣,很快又有些擔憂:“沒關系的,畫畫出現瓶頸期是很正常的事,我也有題目做不出來的時候。不要把自己困在原地,放松一下,過一段時間回過頭想,問題很快就能迎刃而解了!”
喻逐雲壓了壓心口微酸微麻的抽痛。時間能撫平一切嗎?他倒是不這麼覺得。傷口不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愈合,反而會發炎潰爛,最終成為一塊不停流膿的腐肉。
不過無所謂,腐肉麻痹無知覺,隻要不去碰,就可以假裝不存在。
隻要南晴不跟那些拉小提琴的女生混在一起。
藝術節随便誰表演,他都不在乎。
“行了,知道。”
喻逐雲上了層台階,波動起伏的情緒漸漸地平靜下來,視線落在南晴頭頂那個小小的黑色發旋上。少年很乖很乖,很多人都想跟他交朋友,這是很正常的事。
“趕快回你班裡吧。你們班那群好學生,尤其是你同桌,見到我都恨不得報警。”
南晴不甚贊同地搖搖頭:“他以前對你有偏見,現在已經知道你不是壞人了。”
這年的喻逐雲從未好好穿過學校校服,總是套着各式各樣的機車夾克。眉眼鋒利,左耳帶釘,兇狠得要命,完美貼合着衆人對于校霸的刻闆印象。
“他不是壞人”這種話,也就隻有不知為何瞎了眼的南晴說得出來。
喻逐雲嗤笑了一聲,卻也沒說什麼:“随他們怎麼想。”他不在乎。
南晴仍有些不放心,可很快就要上第四節課了,他隻能一邊往教室的方向走,一邊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喻逐雲。
少年依舊站在原地,抱臂靠上牆面。
黑沉的眸裡蘊着些許他讀不懂的情緒,也罕見地,落了星星點點的光亮和笑意。
-
之後的幾天南晴都很忙,學習之餘還要兼顧練琴。
他家是老小區,晚上在家拉小提琴勢必會影響到許多年紀較大的鄰居,很不方便;于是在請示過姜泰德之後,他将練習時間挪到了晚自習。
晚上七點,他總是準時地在音樂教室出現。
一開始并沒有什麼人知道這件事,但漸漸的,不知是誰先在晚自習的時候路過了立輝樓三樓連廊,聽見了驚豔的琴聲,一傳十十傳百,導緻許多人都對他好奇不已。甚至有人假借上廁所的名義,偷偷在晚自習的時候跑到音樂教室門口看。
顧嘉禾對此好笑又無奈。
雖然這從側面證明了南晴和她的表演應該會很受歡迎,但總不能還沒到藝術節,所有人就已經把節目看完了吧?
隻好讓南晴轉移陣地,從音樂教室搬到禮堂後的器材室。剛好她的鋼琴也在那邊,他們還可以一塊合奏找找感覺。
器材室離教室很遠,背後靠着一大片已經凋謝的紫藤花廊道,人迹罕至,搬來之後果然沒有什麼人再來打擾。
直到十二月二十一号,藝術節正式舉辦的前一天。
學校安排工人布置好了舞台和場地,表演器材、座位表粘貼這類内容卻依舊需要部分學生來完成。晚自習開始前,老高成功抓到了一批壯丁,浩浩蕩蕩地往禮堂方向走。
路上衆人吵吵嚷嚷,興奮至極。
“太爽了,我愛藝術節,今天晚上不用上晚自習,明天還可以看一整個下午的表演。”
“哈哈哈哈我也是。我最期待那個在音樂教室練習的那個小提琴表演,你們知道麼?”
“我知道,我之前還去看過呢!”
“我去!你看清了麼,怎麼樣?拉琴的是不是一個大美女?是四班的江逸婷還是三班的顧嘉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