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這個話題時,陳明瑞的腳步略微頓了頓,悄悄側過臉,用餘光觀察着喻逐雲。
喻逐雲很平靜,似乎沒什麼反應。
他這才松了口氣。
“額,當時有老師在門口逮人,我沒看得清……”
“切~”
“哎!不過我看了一眼就敢打包票,那個拉琴的人賊無敵漂亮,絕對不輸四班江逸婷!”
“你就吹吧!那還能有誰,一班的南晴嗎?”
聽到熟悉的名字,喻逐雲的睫羽不自覺地動了動,掀起眼皮看向那個說話的人。
陳明瑞也無語了,忍不住辯駁道:“不是哥們,南晴是男的啊。”
“那咋了,他長得是真漂亮啊。”
“漂亮是漂亮,像他這種年級第一的學霸,怎麼可能會拉小提琴?”
“你這就是偏見了吧,憑啥人家成績好就不能再會一點樂器呢?”
陳明瑞登時一噎,這麼仔細一想,他們幾人說的也沒錯。
但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那天喻逐雲對小提琴極其抗拒的模樣,他本能地生出一種不安來:
“反正那個人肯定不是南晴!”
“哎!你!”
幾人剛要吵起來,就聽老高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打開了禮堂的大門。他們趕忙裝出一副乖巧的模樣,按照吩咐分散到禮堂的各個地方,開始忙碌。
喻逐雲跟陳明瑞分到的任務都是從器材室搬運東西,整理明天可能會用到的表演樂器。
這項工作對他們兩個身強力壯的青少年來說算不上特别困難,但陳明瑞已經狗腿習慣了。
“哥,我一個人就行了。你要不去休息會呗,好了以後我叫你?”
喻逐雲插着兜,一身冷倦疲惰的氣息,卻沒同意這個提議,懶懶地垂下眼皮,言簡意赅:“開門。”
陳明瑞嘿嘿笑了。
然而,他剛摸上門把,裡面就忽然傳來了鋼琴明亮而清脆的樂音,哒哒兩下。
他一怔:“裡面竟然有人?”
無人回答他,下一瞬,小提琴猛地奏起!
情緒由激昂轉低落,由高亢轉無聲,漸弱之後鋼琴響起,小提琴宛如最流暢而絲滑的溪水緩緩流淌而入,将聽感提升到了最佳。
曲聲或柔或勁,近乎完美。好像此時此刻的演奏之地并不是簡陋老舊的器材室,而是光芒盛大的宴會舞廳。
即使對音樂毫無見地的人也應該聽過這首耳熟能詳的曲子,電影《聞香識女人》中的Por una Cabeza——
“一步之遙”。
音樂優美且動人。
陳明瑞簡直聽入迷了,情不自禁地放下即将開門的手。
但緊接着,他就注意到了身側的喻逐雲。
少年的神色陰戾偏執,眼神淩厲。
刹那間,陳明瑞像是被潑了滿身的冷水,立刻回了神,“砰”地一下打開器材室的大門,徑直闖了進去:
“老高安排清點樂器,快給我停……”
暖黃色的懸光忽地器材室内流淌而出。
黑色鋼琴旁坐着一個容貌秀麗冷淡的少女,被打攪時露出了不悅的神色,蓦地擡起頭。
而站在她一側的少年閉着眼,仍然沉浸在樂聲中。
他渾身沐浴着柔和的光,烏發雪膚勝花,眼尾紅痣似血,刹那間驚豔到令人失語。
一步之遙的音符在他指尖躍動閃爍。
陳明瑞震驚到踉跄,瞪大了眼,克制不住地望向身側的喻逐雲。
少年黑沉的雙瞳氲着某種說不清的瘋狂,下颔繃緊,刺目的青筋順着胸口的傷疤一路蜿蜒駭人,仿若沒反應過來一樣。
——你看清那個拉小提琴的人了麼?
——那還能有誰?
——一班的南晴?
鋼琴聲已然消失,小提琴音仍在繼續。
那股湧到頭頂的血液在轟然間沸騰,“嘭”地一聲炸開。渾身的力氣在此刻被盡數抽離,腳步牢牢地定在原地,無法上前哪怕一步。
他腦海一片空白。這是他最恨的音樂,最恨的小提琴,最恨的背叛。
可為什麼,比起翻滾的惡心,沖上心頭的卻是一陣令人窒息的麻癢?
心髒鼓跳到無法忍受,痛得讓人無法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