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共.青.團.員,要信奉唯物主義,不能搞封建迷信。”
南晴一臉認真:“世界上沒有神和鬼,我們所有人死之後,都會回歸宇宙,消失不見。”他說完才突然意識到不對勁,他可是重生回來的,說這些合适嗎?
喻逐雲忍俊不禁:“得了吧。”
他說:“我什麼都不信。”
天色墨黑,四周昏暗無光。沒了車燈指引,南晴隻好拿着手機打了手電筒,照亮眼前荊棘叢生的路。
山路險峻,沒有魖魖鬼影,隻有帶着鋸齒般葉片的雜草。爛泥地裡很容易深一腳淺一腳,背着他的人卻走得極穩,渾身火熱滾燙,薄薄一層汗浸在裡面的黑色高領打底上,勾勒出結實的線條肌理。
南晴抿住唇。他以前一直是個堅定不移的唯物主義者,可現在卻忽然有些恍惚。如果世界真的唯物,怎麼會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
手機上的時間從十點五十分一點點地往上加,過去了将近七十分鐘。
遠處的城市燈光暗淡,鐘樓内的鐘聲響了十二下。昨日過去,現在已是新的一天,平安夜。
“喻逐雲,十九歲生日快樂。”
唯物唯心,南晴想了很久還是不明白,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現在。
他認真地說:“不管過去怎麼樣,未來要一直平平安安。”
喻逐雲微怔。
他低頭看去,南晴松開了手,很快又帶着什麼冰涼的東西環上他的脖頸,貼上胸膛。
四周徹底沒了光,可不知為何,他立刻就清晰地分辨出了那是一條銀制的項鍊。
精緻小巧,底下墜着一枚水晶紅蘋果,在朦胧的夜色裡閃着微光。
在看清的瞬間,二人跑出了濃密漆黑的樹林,走進了寬闊明亮的山道。路沿兩側的燈耀眼,蜿蜒而下。
太過刺目,喻逐雲不受控制地閉了閉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南晴問:“剛剛吹蠟燭的時候沒有唱生日歌……你現在要聽嗎?”
喻逐雲的聲音很啞,過了半晌才低低道:“好啊。”
南晴于是清了清嗓子,為他唱。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幸福祝你健康……”
喻逐雲安靜地聽着。
從十歲算到現在,他已經半聾了九年,即使戴上了助聽器,世界也依然寂靜無聲。
直到今天淩晨。一道溫軟的嗓音從他的背後響起。
少年貼近了他的左耳,毫無所覺地闖進他的生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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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到底過了多久,背上的人已經睡熟了,喻逐雲才走到了山腳。
他打了輛車,輕手輕腳地将人放在後座,對司機報出了南晴家地址。進入小區之後,他又将人背到四樓。
到了家門口,他才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喊醒。
少年還有些朦胧,臉蛋上全是倦意,依然強撐着對他彎起眼睛:“謝謝你呀喻逐雲。平安夜快樂。”
喻逐雲應了一聲,心軟得不像話。
目送着南晴回到家,他又走下樓,站在燈下看了會兒窗戶。等那裡的光也徹底消失,他才轉過身,往外走。
越走越快,到最後竟然瘋狂地跑了起來。不知身體裡究竟竄起了什麼東西,燒得他發疼,發軟,發麻。
他心跳鼓噪,沿着馬路一路向前跑,越過稀少的車流,最終在空無一人的學校門口停下。繞過一片常青樹,單手扒住牆面翻了過去。
那日被他随手扔掉的白色圍脖去哪了?
喻逐雲的心底空懸,一股顫栗的瘋狂從指尖緩緩彙集至心髒,甚至讓他像個瘋子一樣拉開垃圾桶。
在哪裡?還在這兒嗎?
綠色的塑料桶内空空如也。過了兩三天,垃圾早就被清潔工倒了好幾次,他一無所獲。
可那是南晴給他的東西!
喻逐雲咬着牙,有些頹然,又有些瘋狂。
直到跑至公告欄間,他忽然聽見自己的心跳怦怦狂響。
月考的紅榜剛剛張貼上去。
期中考試的被換了下來,沒來得及扔。
月色如水,涼風刮過枯枝殘葉,四周安靜無聲。
片刻後,喻逐雲翻出校園時,胸膛的口袋裡多出來了一小片銅版紙。
那上面是一個秀麗的少年,照片下用正楷寫着兩個字,南晴。
胸膛被燒得滾燙,十二月底的深冬裡,喻逐雲頭一次這麼清晰地意識到一件事。
是的,他心動了。
是的。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