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這一耳光清脆至極,喻逐雲的右臉側到一邊,被光勾出一個朦胧模糊的影子。
南晴連抽噎都忘了,杏眼瞪得圓溜,纖長的睫毛上還挂着淚珠,趕忙去摸他的臉頰。
“你怎麼…你幹嘛呀,”南晴徹底懵了,“疼不疼?”
右臉頰火辣辣的,一下一下地刺着疼,仿佛能驅散腦海裡紛繁無端的思緒。直到一隻冰涼的小手蓋上掌印,動作小心翼翼。那些瘋狂而躁動的想法重生。
喻逐雲平複了一下呼吸,沉默了好幾秒才扯了扯唇角:“學會了嗎?自己伸手再打一下,打到消氣為止。”
“……”
南晴不可置信地擡起眼,像是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臉是能随便打的麼?就算小孩子犯錯,也鮮少有家長會直接往臉上抽吧。畢竟打耳光不止疼,還很丢人,幾乎剝奪了青少年看得比天大的尊嚴。
可喻逐雲仿佛對此毫無所覺,又要去拉南晴的手。南晴這會學乖了,用力地攥緊了拳,聲音又啞又慌:“喻逐雲,你别這樣。我不生氣了!”
山頂的溫度很低,四周罩着一層朦胧的霧,依稀能看見山腳紅藍色的光越來越遠。
警車鳴笛聲把熊哥他們吓跑了,由他們派人安排的臨時電源和燈也熄了,小亭子四周霎時黑了下來,唯有頭頂月光盈盈。
“真的不打?”喻逐雲說,“我不還手,你别害怕。”
南晴氣急,把兩個毛球搖得直晃。
喻逐雲笑了,一邊彎下腰與南晴平視,一邊脫自己的夾克外套。
他這輩子第一次為一個人犯這麼多次賤,第一次自願低頭讓人打臉。
也是第一次,沒有被踐踏尊嚴。
“你這人傻不傻啊,我都說那樣的話了,還跑到我面前來?”
南晴抿住唇,肩膀忽然一暖。
冷淡桀骜的少年低着頭,為他披上夾克衫,又取下他的背包拎在手裡。
回想起上一世千裡迢迢跑來給他送玉佩的人,南晴聲音啞啞的,頭一次反駁道:“你才傻呢。”
喻逐雲有些意外,黑沉的雙瞳裡落下星星點點的笑意:“你還會罵人啊?”
南晴一臉認真地糾正:“這不叫罵人,叫陳述事實。”
喻逐雲樂不可支。
警.察已經四散開追人,不會在這種天氣跑上山頂,就算抓也是抓那些停在半路的家夥。他剛想去發動機車,就忽然感覺包裡的觸感不太對勁,順着拉鍊的縫隙往裡看,拿出了一個已經被擠得變了形的小盒子。
香甜的氣味散開來,白奶油,頂部綴着幾枚鮮紅的小櫻桃。這一年的蛋糕沒什麼花哨。
南晴見他半晌沒說話,還以為他不喜歡,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沒關系,你把它扔回去吧……”
喻逐雲避開南晴的手,将盒子舉得更高了些。
月色溫柔,隔着一個小小的奶油蛋糕,他看見少年剔透的杏眼裡帶了幾分緊張,乖得不要命。
心中霎時柔軟又茫然,絲絲縷縷地泛着疼。
他出生在聖誕節前夕,平安夜。
可前半生颠沛流離,與平安二字毫無關系。
“為什麼?”喻逐雲啞着嗓子:“誰說不好吃了?”
兩人走到破敗的山亭坐下。
山風呼嘯,小麻花式樣的蠟燭歪歪扭扭地插在蛋糕上,一共十九根。喻逐雲拿出打火機,看了好幾秒,最後卻隻點燃了一根。
對上南晴疑惑不解的目光,他的喉結滾了滾,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嚣張不屑:“麻不麻煩?吃都不吃就光顧着點蠟燭了?”
南晴對雞蛋過敏,自己過生日都不吃蛋糕,輕而易舉地被他說服了。
小小的燭火在風裡搖曳,隻閃爍了幾秒,就被輕輕地吹熄。
南晴有些着急了,他還沒來得及唱歌呢!下一秒卻忽然感覺眼前一花,鼻尖一重,多了一抹雪白的奶油。
喻逐雲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指尖,低着頭,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了蛋糕。
他呆了呆,忽然睫毛簌簌顫動了幾下,彎起了唇。
時間已經很晚了,收拾完蛋糕盒,兩人重新回到機車旁。這回摩托車卻出了故障,點完火以後排氣管轟轟噴氣,給了油卻不走。
這車雖然好,但畢竟上了年頭。剛剛的一通橫沖直撞,不知傷到了哪裡,卡殼也是正常。
周圍黑燈瞎火,沒光,也沒什麼工具,想要原地修好實在是太難。
喻逐雲看了幾眼就放棄了,他将南晴的包背在胸前,半蹲下來:“上來,我背你。”
這座山多高多遠,即使騎着摩托車都花了好一段時間,若是背着一個人負重下山,不知道要累成什麼樣子。
南晴搖搖頭:“我可以自己走的。”
喻逐雲扭過頭,掃了一眼南晴的細胳膊細腿,不予評價。他隻保持着半蹲的姿勢,語氣閑散地恐吓道:“你成績這麼好,應該也知道野外的荒山上會有什麼東西吧?”
“爛泥地,毒蟲,毒蛇。這些都還好,說不定會冒出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你的腳,等你低頭去看,就把你永遠都留在這裡……”
話音未落,他忽然感覺脖頸被一雙手臂環住。
南晴纖瘦柔軟的身體貼上他的後背,圍巾上的毛球垂在他的臉側顫了顫,小聲道:“不要說啦!”
喻逐雲忍不住笑。害怕了啊?
他起身,扣住南晴的腿彎掂了掂,過了幾秒又往下,用滾燙的手心捂了捂少年的腳踝。他其實沒想欺負他,隻是知道這山路不好走:“行了,我騙你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