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沢田家光還有沢田奈奈收到消息急忙趕到醫院時,所見到的就是一身是血慘慘戚戚的兒子,還有在他身邊不停轉悠的绮羅。
“大将,你怎麼了,也受傷了嗎,大将,大将?”
從來沒有感覺到绮羅居然也有話痨的潛質,沢田綱吉這輩子都不想聽到大将這個詞了。
可他還是在耐心地一遍一遍回應,“我在,绮羅,沒有受傷。”
直到一旁辦完手續的警察小姐過來把真正的傷患人員抱起來按在長椅上,口氣溫和地提醒她,“小绮羅,不要亂動,想讓傷口裂開嗎?”
“可是大将……”绮羅的眼裡隻有沢田綱吉,她看起來極其不安,直到沢田綱吉主動走過來牽住绮羅挂着擦傷的右手,“我沒有受傷,绮羅你坐好啦。”
“阿綱,绮羅!”沢田奈奈一邊喊着他們的名字一邊快步趕過來,蹲在兩個孩子面前檢查一遍,接到電話時警局隻說有一個孩子被狗咬了,不管是哪個都很讓人害怕。
“媽媽……”沢田綱吉抓住媽媽的衣角,讷讷叫了一聲,鼻尖一酸就要哭出來,随即他意識到這是在绮羅面前,又逼着自己把眼淚憋回去,垂下腦袋不再說話。
閉上眼睛都是等他好不容易找來路過的大人再趕回去時所見到的場景。
與大人們預想中殘忍血腥的場景截然不同,不大的院子确實已經被噴灑出來的鮮血染成紅色,可原本兇惡的大狗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反而是绮羅在一旁勉強站着,滿臉滿身都是紅色,眼神冷到不是一個孩子應該有的,和她不離手的冰冷的短刀簡直一模一樣。
某一個瞬間,沢田綱吉甚至有種錯覺,站在他面前的绮羅,說不定就是一把刀。
他愣愣地叫着绮羅的名字,绮羅蓦然看過來,眼睛在刹那之間變成了他最熟悉的亮晶晶的樣子,她擡腿想跑到他身前,又想到了什麼,在幾步之外躊躇着停下腳步。
是害怕嗎?
至少從沒見過如此景象的沢田綱吉大腦已然一片空白,他發着抖,看着那條大概已經死去的狗,又看着全然沒有剝奪了一條生命的後怕,反倒是因為他的沉默而逐漸垂下頭的绮羅,嘴巴開開合合好幾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終在警察和救護車一起趕到的混亂場面中,才終于勉強找到自己的聲音,還是帶着顫抖的哭腔,“绮羅,過來。”
绮羅的名字也可能就是從他舌尖掠過,沢田綱吉也不記得他當時的音量是不是和平日一樣,但被叫到名字的小女立刻飛奔到他的面前,臉上混合着眼淚和鮮血,髒兮兮的,可绮羅完全沒有意識到,她彎起眼睛,揚起嘴角,第一次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大将,我做到了,保護了你!”
那笑容比初生的太陽更燦爛更耀眼,她的雙眼仿若絢爛奪目的紅色寶石,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如果不是在此情此景之下,沢田綱吉一定會找相機把她拍下來。
可他現在想不到。
保護了……我?
沢田綱吉盯住她的笑臉,不知道該怎麼說,绮羅一直把守護挂在嘴邊,他沒有把比他還矮的小妹妹的話當做兒戲,卻逃避似的不願意往心裡去,不然很難不會想到,他究竟有什麼值得重視的,為什麼绮羅會如此關注他,信誓旦旦地要守護他,一個什麼都做不到的廢柴?
可绮羅真的在這樣做,并且真的很高興。
沢田綱吉什麼也說不出來,感激的話,責問的話,哪怕是對自己的抱怨,他狼狽地埋下頭,不讓她看到他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反握住她的右手把她往走來的護士那裡拉,“受傷了啊笨蛋!”
左肩處有咬傷,好在并不深,沒有形成貫穿傷,送到醫院之後上藥打針一套下來,又把沢田綱吉慌忙之中摔倒撞出來的擦傷一并處理好,沢田奈奈才跑過來。
一并過來的還有警察好不容易聯系到的狗的主人,是一對年輕的夫妻,男主人是個很瘦的男人,染了一頭黃毛,身上挂着一串亂七八糟的首飾,動起來叮當亂響,此時他顧不上這些,而是惡狠狠地瞪着绮羅,“搞清楚,現在是我的狗被她給殺了,憑什麼還要我賠錢!受害者是我才對吧!”
一旁的女主人也不甘示弱,“小小年紀就帶着刀,這麼可怕,說不定是她闖到我家把我們寶寶殺了吧?!”
“說是羅賓自己跑出來,太搞笑了吧,羅賓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等小學生路過的時候就出來了嗎?”
夫妻兩個你一句我一句在這裡裝作受害者指責绮羅,吵鬧之中引得路過的不明真相的人來湊熱鬧,饒是好脾氣如沢田奈奈也有些生氣,但她向來不愛發脾氣,氣到臉色漲紅身體發抖都沒辦法兇兇地反駁回去,沢田家光攬住她的肩膀護住她,總是吊兒郎當的笑容消失不見,“我說,不要那麼着急嘛,警察不是去調查了嗎,等到事實水落石出不就好了,如果真的是我們家阿綱還有绮羅搗亂,我們肯定會上門道歉賠償的。”
“但是,如果是你家的狗先攻擊兩個孩子的,你們拿什麼賠償?如果绮羅沒有帶上防身武器,真的出了事情,你們又要拿什麼賠償?”
他的音調驟然冷下來。
沢田綱吉躲在爸爸媽媽身後,卻擋在绮羅之前,剛剛那個男人說到激動的時候還想伸手拽绮羅,绮羅沒有躲,把沢田綱吉吓了一跳,迅速撲上來擋住,好在最後好像是被老爸攔下來了。
他擡頭隻能看到爸爸的背影,還有媽媽默默抹眼淚的樣子,可透過縫隙,再看對面,那對兇神惡煞的夫妻此時卻臉色蒼白不安,莫名噤聲,仿佛他們才是被驚吓到的受害者。
最終怎麼處理的他并不知道,媽媽還有他先把绮羅帶回家,爸爸還有那對夫妻前往警局,這件事情就沒再被提起過。
好像是被忘掉了一樣。
……好像。
沢田綱吉後來每次上下學路過那戶人家時總會盯着那道已經落灰許久的鐵門走神,據說後來那對夫妻很快搬走了,但沒人知道他們搬到了哪裡,人去樓空的地方一直沒有被賣出去,隻在這裡空置着,他站在這裡,似乎還聽得到那一聲聲兇狠的吼叫。
但那是之後的事情,目前而言,沢田綱吉更關注的還是绮羅。
绮羅的傷不太重,不過不能亂動,媽媽做了病号餐,沢田綱吉連自己的飯都顧不上吃,他自告奮勇地坐到绮羅身邊,“绮羅,我來喂你。”
“大将,感激不盡!”
傷處實際上是左肩膀的绮羅從善如流,甚至相當高興,她揚起笑臉,從被沢田綱吉牽着手帶回來之後她一直是在笑着的,看樣子根本沒有把那對讨厭的夫妻放在心上。
兩個人一個喂一個吃,碗裡的飯菜很快消下去一半,沢田奈奈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沢田綱吉正把又一勺湯吹涼了喂給她。
看着兩個人相處起來一點也沒有陰霾的樣子,她也松了口氣,重新笑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裡就是養傷加等待绮羅的戶籍辦理下來,期間沢田家光帶着绮羅又去了兩趟醫院換藥,沢田奈奈沒有跟過來。
坐在醫院的白色病房裡,绮羅盯着自己的小臂發呆。
“從檢測報告來看,身體素質在正常孩子應該有的範圍之内,但血液完全是由分析不出成分的不明液體,不存在任何活性細胞……绮羅,你是從實驗室逃脫出來的嗎?”沢田家光并沒有對她遮掩,而是直接把報告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