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翕如此想了一番。
她站定在樓梯口,身後半敞的雅間内的交論聲,句句入耳,很是清晰。
她原無意聽取,可其中傳出的某些話令她不得不凝神。
“來來來,松玉,再陪我喝一壺,今日咱倆不醉不歸。”
“松玉,你知道我有多喜歡那李家小姐麼,我與她青梅竹馬,打小定下娃娃親,可她卻突然喜歡上了其他人,你說我這心裡能不難受麼……”
“不過,你不同,你多招姑娘喜歡呐,憑你這般家世才華應當沒有姑娘不喜歡,對吧松玉。”
陳松玉默然,那人接着道:
“話說,松玉,你有沒有喜歡的姑娘?”
“我……”陳松玉剛開口便止了話。
兩人碰盞聲再起,那人醉着酒再道:
“松玉,認識你這麼些年好像都沒見過你喜歡哪家姑娘,京城與你家世匹配的姑娘也不算少,你當真就沒有心悅的?”
又是一瞬沉默。
緊接着,商翕聽聞“咚”的一聲,應當是有一人醉倒在桌上。
原以為身後雅間不再有動靜,須臾,耳邊響起另一人醉酒後的低喃:
“有啊……有一位喜歡了多年的小姑娘……”
“我與她二人也算是一起長大,青梅竹馬……”
“她自小便喜歡跟在我與她兄長身後,心性純善活潑,隻是自那件事發生後,她便斂了心性,變得越發謹慎、穩重……”
“若是沒有那場變故發生該有多好,這樣,她還會是那個真心愛笑,性子率真,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
身後雅間陷入沉寂,商翕袖中的手心已在不知不覺中被指尖攥得發白。
此刻,她心中亂作一團。
她清楚,清楚陳松玉口中的那個小姑娘是誰。
也清楚他口中心悅的女子是誰。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她有些緩不過來。
她的确未料想過,陳松玉會對她生出男女之情。
回顧過往,她當真察覺不出陳松玉藏在心底的這般心思,自始至終,她皆以為兩人隻是如同兄妹般的情分。
商翕不由在心中歎下一口氣。
情感上的這種事情,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誤打誤撞知曉了,日後兩人再遇上反而不知該如何相處。
好在陳松玉不知她現下也在醉仙樓,且聽到了他這醉酒之言,今後她隻要佯裝沒聽過便好。
“湛湛,你怎麼出來了。”
楊沅沅的話令心緒混亂的商翕恍過神來。
“表姐,我是在此等你。”
“哦,好,我們回去接着吃。”
楊沅沅挽着商翕的胳膊往雅間走,兩人身影沒入遠處後,一道身着墨綠金絲嵌邊衣袍的少年現身于半敞的雅間外。
他的眉眼淩厲冷沉,卻在望向沒入遠處的其中一道身影時,眼底依稀浮現興味,唇角上挑,笑意狡黠。
*
從醉仙樓出來已至未時,商翕帶着醉酒的楊沅沅乘上馬車回到楊府,正見楊蓁派來接她回宮的嬷嬷。
商翕欲先送楊沅沅回房,待将她安置好後再跟着嬷嬷回宮。
此時楊府内,除了尚在歇息的楊家老太,楊沅沅爹娘皆外出辦事去了,商翕便也為楊沅沅長舒一口氣。
若是被她舅舅舅母瞧見楊沅沅一個姑娘家在外醉成這樣,她估摸着楊沅沅又要跪祠堂挨罰。
嬷嬷幫着商翕一同将楊沅沅扶回房。
“嬷嬷,今日怎的提前來了?往常不是都日暮才來接麼?”商翕安頓楊沅沅是随意問了一句。
聞言,嬷嬷回禀道:“殿下,四公主那頭今早出了些事,為防殿下受牽連,娘娘這才命老奴今日早些趕來接殿下回宮。”
“四姐姐出了何事?”
“回殿下,聽聞是四公主在宮外的公主府邸私養了好些面首,這事今早不知為何落入了陛下耳中,陛下發了怒,這才下令讓四公主在宮中禁閉一月,即便是書院也不得去。”
商翕聽聞點了下頭,未多言。
倒是醉倒在床榻的楊沅沅一個激靈坐起身,嘿嘿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這是誰幹的。”
“湛湛,你湊近些,我偷偷告訴你。”
見她醉醺醺的模樣,商翕隻當她是酒勁上頭,沒做多想附耳上去。
楊沅沅壓低聲音:“是段子界這厮幹的。”
“他?”商翕訝然。
“對啊,”楊沅沅接着道:“他昨日給我送的那封書信裡說的生辰禮就是這個……”
“他說他幫我查到了告發我私藏話本的人。”
楊沅沅打了個酒隔嗝,緩了會,繼續道:“湛湛,你……你可知是誰将我有話本一事并告訴給四公主的嗎?”
見她難過,商翕隐有猜到。
“是海瑩。”楊沅沅道。
海瑩,楊沅沅在書院的那位舍友。
楊沅沅被收話本那日商翕就見海瑩神色躲閃,她當時就大緻知曉此事與她脫不了幹系。
“湛湛,我好難過,”楊沅沅眼眶泛紅:“我明明對她那麼好,還與她分享我的點心和話本,可她為了巴結将此事告訴給四公主,眼睜睜看着四公主去告發我。”
楊沅沅待人向來熱誠,重情重義,尤其是與她相投之人。
難怪她前些日子一直悶悶不樂,藏着心事,想必就是為此事難過吧。
商翕抱住她,安撫着輕拍她後背,待她哭累睡過去,商翕方跟着嬷嬷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