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

繁體版 簡體版
戀上你看書網 > 信風千裡 > 第17章 鐵鏽沉沙(六)

第17章 鐵鏽沉沙(六)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六)

芒種将至,吳縣百姓忙着備種插秧。農事一忙,小縣城裡的事變少了,但田間地頭的事多了起來。雖是操筆杆的文職,但作為一方父母官,也要關心百姓生活,特别這是“民以食為天”的大事,怠慢不得,故而公孫仰常在田間地頭奔波,親自過問農事,忙得鞋底都磨破一雙——這還是總帶上楊飛白幫忙的結果。

楊飛白也是頭一次深入鄉村,結結實實吃了近一個月的苦,向來不易曬黑的偏白膚色也黑了一個色度。如此辛苦,以他脾性,沒幾日就要想出法子偷懶的——就如他謄寫卷宗的事那樣——可他居然沒有多吭聲,真的埋頭苦做。管家雲叔也是曉得他脾性的,怕他還動着不想做官的念頭,便小心觀察了幾日,見二少爺真的親曆親為,就算公孫仰帶他去再難走的山坳,他也一并跟着去。如此又瞧了幾日,天天替疲憊的少爺換下灰撲撲的衣帽,在少爺累得臉差點埋碗裡時把人拉起來,人滾倒在床邊時把人扶上床……雲叔終于信了,感動不已地寫了一封家書寄給家主、少主報喜:“……二少爺平日裡治事勤勉,是真的轉了性子了!”

對做官做事向來隻放四五分心思的楊飛白真的轉性了嗎?

當然不是。他日日往外跑,隻是為了探查楊家布在吳縣外圍的人,要有機會,甚至會試一試突圍。

譬如他前日随公孫仰到了接壤錫縣的一座村莊,便開始仔細觀察地形和人員,卻見小小村落居然連住着四家會功夫的,觀這些人的身形步調,顯然是練體練腿的——他最是應付不來這類人,一來對方抗性好,被他用音律震暈了能很快醒來,二來對方腿腳比他好,地形比他熟,怕不是剛跑過村口的大杏樹就要被一把摁在地上。

楊飛白暗暗咬牙:他最早的時候抱着僥幸心理試過,結果被按在土牆上,好說歹說收買了那壯士,保住了自己的顔面,沒讓公孫仰和雲叔知道——當然遠方的父兄更不知道了。還好這些人是楊家外聘的,不然現在整個楊家不全都知道自己跑出半裡就被逮雞崽一樣揪住的糗事了嗎!

自那以後,楊飛白更加謹慎。

可他連跑了一個月,依舊沒找到機會。他有些煩躁,也曾偷偷賄賂村民幫他朝外送信,但不過幾日,那村民回來了,還眼神躲閃,對他撒謊。信肯定是寄不到了。

他氣得拍開雲叔房間的門闆:“這樣太過分了吧!”

雲叔一臉茫然:“少爺遇到什麼難事了?”桌邊是正在納的鞋底,老管家拽着粗針棉線,眼睛眯着瞧過來。

楊飛白看了他兩眼,突然緩了口氣,轉過身去:“無事了。”

“少爺?”

“想通了,不勞煩你了。”

和雲叔發怒又有何用?現在發怒,是最不解決問題的。

他繼續和公孫仰在鄉裡田間跑,忍不住懷疑公孫仰其實被自己父兄買通了,故意帶着他忙裡忙外,這樣就沒時間和精力想着逃出吳縣。他看着公孫仰從一個雪球曬成個炭球,有一日突然問:“姑父年年都這麼勤政愛民嗎?”

公孫仰此時正坐在田埂邊的棗樹下,拿起衣擺扇風,聞言瞪了他一眼:“你這是人話?”

“姑父平日工作是什麼樣的,侄兒還不清楚嗎?”楊飛白看了看草叢中水溝裡的一隻動也不動的眯眼青蛙,又看了一眼着青綠色官袍的姑父。

公孫仰跟着他的眼神看了一圈,勃然大怒,跳起來給了他一腦瓜崩:“你小子!”當然被楊飛白躲過去了。他索性大剌剌地靠在樹幹上,望着水田裡彎腰勞作的老農問:“你以為縣令的工作中頂要緊的事是哪一樁?不是公文、不是斷案,”他扶正官帽,站直了,準備往村裡響着缫絲車聲音的農家去:“當然是播種時節的農事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得好,今年秋冬到明年開春,老百姓才能安心過日子。”

楊飛白仔細看他的神情,聽他的言語,最終隻能承認:公孫仰說的是真心話。他本想問的為什麼不讓自己留守衙門的話,最終還是在公孫仰斜拉得很長的滴了汗的影子裡咽了下去。

公孫仰也累了,将心比心,安慰了他一句:“咱們跑完這家就回去,天快黑了。”

“……好。”

自錫縣方向的村莊回來後,楊飛白照例忍着疲憊在燈下歸總這個村的人口、戶口、田畝等情況,順便将白天所見根據印象繪制成地圖。夏蟲早早地躁起來,吱吱呀呀鬧得厲害,軒窗卻不能關上,實在是天氣漸熱,屋裡捂不住。

正畫到村口的大杏樹,楊飛白腦袋有些放空,給這杏樹畫了果子——其實才結了些拇指小的青果,要吃還得等些時日——一陣風突然撲來,吹得燭焰猛晃。楊飛白不得不停手,等燭光穩一些。

又一陣,呼——

再一陣,呼!——

燭火滅了。

楊飛白擱下筆,另一手摸向一旁的琴。但晚了,他摸到一個硯台,沾了一手黑墨。

琴不在原處。

楊飛白倏忽收回手,握緊了拳頭:“厲害,居然破了楊家的防護圈,悄無聲息闖進來了。”

一道聲音突然傳來,辨不清方位:“防護圈?楊二公子真這麼想?”

楊飛白忍不住挑起眉毛:他實在有些驚訝,居然是這個人,但似乎也不算意外,畢竟他也猜到來的是唐家人——也隻有唐家人既熟悉楊家人,又有這麼高超的隐匿行蹤的本事。

“唐凜之?稀客啊。”楊飛白拖長了嗓音,慢悠悠道。

既然沒有第一時間剁了他的手指,隻是惡作劇地把硯台放在他手下,想來不是要自己命的:“麻煩你點個燈。”

一枚火星從暗處被彈到燭芯上,油燈又悠悠地亮起光來。唐凜之就站在他側後方的高腳桌邊,正把手中的琴替他好好往琴架上擱。

楊飛白擦着手,又說了一遍:“真是稀客。”

唐凜之頓了頓,将臉上的面具取了下來,露出全臉。燭光照不全他左半邊臉上的紋路,隐在燈暈照不到的地方,似乎是個變形的數字。楊飛白的記得唐門和唐家是不讓弟子在臉上、身上刺青的,怕暴露身份。他半年前在揚州見他時,他的臉還很白淨。

“變化挺大的。”好好的小夥子搞什麼紋身,這是和丐幫學的嗎?“犧牲也挺大的。”

唐凜之今晚不知為何很有談性,居然告訴他了:“不是刺青,用青汁染的。”

“你不怕唐家長老家法伺候嗎?”唐家的家規最是嚴苛,楊飛白僅略有耳聞,就已經覺得很令人發指了。他曉得唐凜之是個天才怪胎,但這怪胎一直乖乖在唐家的掌控中。

還是說唐家發生什麼了?

唐凜之不太熟練地笑了笑:“沒有哪條家規說不得用青汁染臉的。”

楊飛白忍不住露出古怪的表情,盯着對方的臉沒禮貌地窮看——也不知道是因為這稀罕表情,還是這古怪的做法。

唐凜之不習慣地抹了把臉,連帶着好不容易挂上的笑容也抹了下去:“唐家的家規不合理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不能一輩子被束縛在那樣的條條框框裡,很,窒息。”

楊飛白抿了抿唇。

唐凜之突然問了他一個問題:“你知不知道唐家的‘血脈’是如何選拔的?”

“選拔?”楊飛白一愣。

“唐家從不以血統論高低,有能力者居之。”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