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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鐵鏽沉沙(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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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連着兩日,錢塘一帶悶熱無風。善觀氣候天象的老農總朝東看,說是海上來了大風,風雨欲來。

果不其然,後日真刮起能吹彎勁竹的妖風,吹得飛沙走石,吹得行人睜不開眼。有娃兒散了學,追着街上飛舞的茅草跑,原來是有些人家的屋頂被吹薄了一半,茅草紛紛,上挂林稍,下沉塘坳。

頑童們不顧那些茅草主人的怒罵,摟着草到處逃,玩得沒心沒肺,大人們卻心事重重,擔心地裡的莊稼——眼下剛過了芒種,作物紮根尚淺,如此大風,怕是要把莊稼都刮得伏倒。

這疾風,絕不是祥兆。

憂心忡忡的不止是農戶們,葉府中的大人、夫人也多日愁眉不展。

“磅!脆……” 一聲巨響吓了三姨娘一跳,扭頭一看,原來是一盆蘭花草被大風從石欄上刮下,摔得粉碎,瓷盆脆響。三姨娘一邊撫着胸口,一邊将窗戶拉上,回頭對一邊伺候的丫鬟道:“早該将這些盆盆罐罐收起來了。去叫人收拾。”

丫鬟吓白的臉還沒緩過來,急忙應了一聲,小步跑出去找人收花。

大姨娘依在桌邊,重新拿起那碗剛剛溫好的紅棗銀耳羹,一邊小口喝着一邊繼續剛才的話題:“那陸老闆就隻收了三百兩,實在太客氣,我便留下觀禮請帖,請他到時候前來一觀。”

“幾乎打了對折……幺兒成人禮上的用紙用具都是采買自他家,供量極大,品質也很好,陸老闆這次是真破費了。”三姨娘思索片刻,笑起來,“他可真是喜歡幺兒,你曉得嗎,陸老闆逢年過節都特地給幺兒包了紅包的。”

“也是幺兒幼時結的緣分……”大姨娘嗆了一下,咳嗽起來,三姨娘連忙替她拍背,慢慢才緩過來,“昨日去揚州碼頭吃到風了吧?姐姐曆來肺不太好的……”

後面的話沒再說下去,兩位姨娘安靜下來,各自想着孩子,最後是大姨娘重啟了話題,繼續商量葉相羽的成人禮。

又說了會兒話,屋外漸漸吵起來,丫鬟開門探頭看了看,回禀道:“下起大雨來了。”

雨勢兇猛,很快砸得屋内如聞金戈鐵馬,吵得靜不下心來。大姨娘讓丫鬟把門關緊,三姨娘又親自查看了一下窗戶是否拴牢。此時天色昏昏,雖是剛過晌午,卻必須點起燈來才能視物。三姨娘讓丫鬟掌燈,就着燈光收拾桌上的紙筆,她和大姨娘都沒心思再商量些什麼了。

大姨娘撫着胸口緩緩吸氣:“明明是下雨,天還是悶。”

“得再落一會兒,雨落透了才好呢。姐姐再忍一忍。”三姨娘抽出自己的小羅扇,讓丫鬟幫忙給大姨娘扇扇風。

屋外更吵鬧了。大姨娘凝神細聽,撫着胸口的手漸漸停了下來。她早年練過武,不似三姨娘是普通人,耳力更敏銳些。三姨娘看過去,等大姨娘說些什麼。

門扉哐當一下撞開,大風一下灌了進來,随風灌進嘈雜的雨水,撲打着女人們的衣裙。三姨娘一下沒按住,一疊白花花的紙逃得滿屋子都是,竟似是去躲那要命的大雨。

然而終究逃不過,紙全濕透了,墨迹化開,團成了滿地髒污。

随着風雨跌進來的是兩個人,少的扶着老的,老的顫抖着,喉嚨裡擠出些氣聲。大姨娘突然撲過去,抱住那老的:“老爺!你說!你說清楚!”

三姨娘勉強抹開眼前的雨水,才看清是葉家主和葉相羽。葉相羽一臉青白,緊咬着唇,唇上傷口泡開了,很腫。

“老爺你說啊!”大姨娘滿臉的張皇,緊緊抓着葉家主。葉家主的發絲有些散,貼着頭皮和臉,才幾日不見,卻老了十幾年。

三姨娘意識到了什麼,耳邊紛亂,仔細一辨,是突突跳的脈搏聲。她努力與葉相羽對視,即使燈火全滅,她也不放過一絲表情:“幺兒,你來說。”

葉相羽艱難地松開牙關——他好像才發現自己已經緊咬着嘴唇很久了——咳了兩聲,輕聲地、清楚地道:“金鱗船上,所有人,遇難。”

大姨娘轉過頭來看着他,似乎沒有聽清。三姨娘并不說話,仿佛也沒有聽懂。

葉相羽緩緩吸了口氣:“金鱗船被大風吹到海上,飄蕩時由别家商船發現,船上……隻有屍體……葉氏弟子二十一人,并船工、商隊諸人計三百十一口,無一生還……”

“我不信!”大姨娘斬釘截鐵,“老爺你去看過沒有?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分家的相寅、相卿、相川……”大姨娘将出航的葉家子弟的名字一一報出,然而等來的隻是葉家主無力的搖頭。

葉相羽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顫抖着聲音道:“明日我就和父親起航去接金鱗船回來……”

大姨娘低聲喃喃:“總有……總有……”三姨娘撐住她的身子,點了點頭,又重重地點了點頭。

葉家主母不知何時趕了回來,就站在門口,雨已将她淋透了。她聽了很久,這時才慢慢動起來,扯過頹老的葉家主,緩聲對兩位姨娘道:“這隻是别家商船傳來的消息,咱們葉家的人還沒去親眼看過,做不得準。今天大家都累了,都去洗個熱水澡,喝點姜湯,早些休息。明日老頭和幺兒就出發接船,别太擔心。”

她用手肘碰了碰發愣的葉相羽,加重語氣:“去洗澡,現在。”然後與下人一起扶着葉家主往起居的院落走。

門又再次阖上,将大風大雨暫時擋在屋外。

隻是這雨,一時根本停不下來。

梅雨季開始後,楊飛白就格外忙碌。縣衙庫房内的書卷、賬簿、連帶木桌、木架等物什容易受潮,楊飛白多了個每天給庫房掃地燎香的工作。燎香與平時熏香截然不同,熏香是為了生活雅趣,淡淡一小爐即可,但祛濕燎香卻要一大鍋。燎香的房間不能常進,就怕濕氣反複被帶進去,所以燎香的量要算好,多了火會悶,少了不祛濕。以前在楊家,都有專人去做這件事,如今得楊飛白親曆親為。他每天搬動一鍋鍋香,感覺自己的小臂更加緊實了。

這日他正在庫房裡換香鍋香爐,就聽門外“砰”的一記悶響,聽聲音就覺得生疼。他趕緊出門去看,就見公孫仰四仰八叉躺在濕漉漉、滑溜溜的青石磚地上,龇牙咧嘴的,呼痛的聲音都發不出了。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他瞧見公孫仰的靴底,一邊說一邊上前想把他慢慢扶起來:“你别太小氣,靴底真的該換了,都把靴紋磨平了,不抓地。”

公孫仰喉嚨裡嘶嘶抽氣,用虛聲掙紮着說:“斷了……别動……”

最終差役請來正骨師傅一摸,尾骨真的斷了:“這傷沒法接骨,隻能給幾貼藥,慢慢養着,養上三個月。”

楊飛白聽了這句話,感覺不太妙。

公孫仰趴在床上,握住楊飛白的手用虛弱的聲音小聲說話:“賢侄,隻能勞煩你代班了~”表情說不出的怪,大概是又疼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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