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弄髒了自己的裙子。
一時間,諾缇也猶豫是否要出手救他。
小裡奧癱軟在原地,不知所措,将目光投向了他,大喊着救命。
諾缇輕輕歎了一口氣,菌毯瞬間蔓延到了魔狼腳底,絨毛爆發出的寒冷凍結了撲上去的三匹魔狼,那血盆大口離小裡奧隻有五星寸之遠。
剩餘的魔狼戒備着他,不敢輕舉妄動。
“我不會輕易失控……嗯,等耶撒萊恩回來,我要保持惰性,等祂回來。”諾缇喃喃自語,他的斷肢處逐漸開滿花苞,發癢,流蘇似的絨羽破開肌膚瘋長。
這是魅魔的性狀,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他能承受得住。
小裡奧淚流滿面,他無助地楞在原地,恐懼魔狼,也在害怕諾缇。
他渾身濕透,雨水與淚水混雜在一起,最終昂起了頭,用天真無辜的眼神看向了諾缇。
“這白霧,逃不出去,就好像那時的鬥獸籠。”諾缇感慨道,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菌毯,不讓它們接觸到男孩。
“他們,自由,勇者,囚獸。”
魔狼嘶吼,嘲笑着他的過往。
黑兔子一旋,斬斷了吵鬧的那匹頭顱,諾缇知道自己的惰性不再,卻還是剜開了它的肚子,散發着腥臭味的胃袋破開,裡面是尚未消化的曾是他同僚的屍骸。
自己的屍骨無存。
還剩六匹。
它們似乎知道自己不敵,紛紛撤退,藏入白霧。
這白霧隔斷了他的精神觸須,他隻得将精神潛入交界處的矮草,以免出其不意的偷襲。
見恐怖的魔獸退去,小裡奧顫顫巍巍地站起,躲在遠離菌毯的角落,戒備地望向諾缇,猶豫了一會兒後他開了口,還在發抖:“你救了我?”
諾缇沒有回答。
菌毯消化掉了死去的魔狼,慢慢收斂回諾缇身下,雨水滋潤下的土壤冒出新綠的芽。
“謝謝……”小裡奧似乎相信了他,激動道,“你就像勇者一樣。”
男孩因為弄髒他的裙子而愧疚,也因為被他所救而感恩,諾缇樂于接受這樣的“贈禮”,他決定展現為數不多的善意。
随着諾缇心念一動,男孩身邊柔軟的草皮隆起,編織出舒适躲雨的小屋,包裹住了小裡奧。
“床,柔軟舒适,适合入睡。”諾缇想象着自己進入夢鄉的場景,以柔和安靜的情緒侵染不安的小裡奧,讓他漸漸合上眼皮,進入夢鄉。
幾乎是小裡奧入睡後的第一時間,白霧破開,這次卻不是魔狼。
“你對他做了什麼?”
怒吼聲震耳欲聾。
諾缇緩緩轉身,眸光直直地對上了熟悉的來者,恩澤爾長官。
過往的回憶湧上心頭,或許是困住過他的囚籠,或許是浸過冷水的長鞭,或許是冷得發硬的糊糊,或許是屈辱至極的裸吊,眼前的男人本性不壞,面對真神時虔誠,面對親人時溫柔,面對平民時友善,而自己身為前勇者,仿佛被傾瀉了所有的惡意。
“你對我又做了什麼?”興許是一直壓抑的情緒在此刻突然爆發,諾缇下意識地反問,他想問這句話很久了。
“諾缇·瓦倫汀……哦。”恩澤爾的情緒冷了下來,他逮住了一些蛛絲馬迹,銳利的目光落在諾缇握住劍柄的姿勢上,看似爐火純青,其實稚氣未脫,“你竟然還活着,諾克斯。”
雨忽然停了。
雨滴從諾缇的鬓角緩緩落下,如同恩澤爾鄙夷厭惡的目光勾勒出他此時妖邪的雙瞳,非人的樣貌與不祥的身姿。
“黑街的污染是你的傑作,你這副樣子算什麼?你向深淵乞求非人的生命?”恩澤爾緊皺眉頭,他怒斥着這位不合格的勇者,右手早已從虛空中拔出璀璨如金芒的大劍,作為一位下潛至深度三的聖職者,他已經能夠将律法的力量實體化為自己的武器。
菌毯上的絨毛微微蜷縮,斷肢處的花苞發蔫,流蘇似的絨羽發顫,諾缇知道,自己内心深處仍然在恐懼他。
他的一個命令,就能讓自己痛苦不堪。
他的一個否認,就能讓自己千瘡百孔。
“血月之夜,我拖住了魔狼三十分鐘,放出了求援信号。”諾缇說着,不經意間攢緊了黑兔子,他很想解釋一切的來龍去脈,哪怕是恩澤爾長官,在從前看見他隻身應敵艱難取勝後也會微微點頭。
然而,律法從不寬恕他。
恩澤爾揮舞大劍,刺目的金芒從劍身射出,如太陽般灼燒了菌毯,植物在頃刻間融化成灰燼,諾缇失去支撐,重重地摔倒在泥濘的草坪上。
“什麼血月?那天是神聖的婚禮,你的無能破壞了一切。”恩澤爾冷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