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缇回頭，看到了神情複雜的迦百恩。

他感到奇怪，環視了一圈四周，确認這是自己的卧室，接着低頭看了眼自己，确認自己并非□□，再摸了摸腦袋，确認眼罩遮住了左眼。

所以，為什麼迦百恩是這副表情？

淡金色細眉微微蹙起，湛藍色眼瞳滿是憂郁，偏薄的嘴唇失了血色，這位永遠完美的聖子像是發蔫了的白花。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嘴角扯動了一絲，又将話語咽回了喉腔。

諾缇感到困惑，乏力，渴望親昵的他索性趴在了耶撒萊恩的大腿上，那裡沒有黏糊柔軟的觸手，隻有緊繃的散發出一股書墨味的正裝長褲。

“我們之間有婚約。”

諾缇懷疑自己聽錯了，耶撒萊恩竟然在迦百恩面前對他們的關系進行了表态。要知道，前不久這位邪神還想着利用迦百恩的愛意來澆灌他。

諾缇想問問祂究竟在自己睡着時與迦百恩聊了什麼，下一秒卻被抱進了懷裡，這成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諾缇喜歡擁抱，尤其是在經曆了那一切後，他像是漂泊流離的帆船終于回歸了風平浪靜的港灣，諾缇半眯着眼睛，安心地埋進耶撒萊恩懷中，此刻的祂一改往常，人類的手從自己的肩胛骨往下，順着脊背撫摸，像是為一隻幼貓順毛，自己也不自覺地發出貓咪似的哼哼。

“他喜歡這樣撒嬌。”

耶撒萊恩繼續說道。

“所以，請不要誤會，我們兩情相悅。”

諾缇聽到耶撒萊恩輕笑。

迦百恩至少沉默了一分鐘。

“諾缇……是怎麼想的？”迦百恩開口，聲音嘶啞沉悶。

耶撒萊恩輕輕拍了拍諾缇的背，犯困的孩子倏地清醒過來，便見耶撒萊恩沖他意味深長地笑，接着就離開了卧室，留下他與迦百恩兩人獨處。

門被關上，迦百恩盯着諾缇，神情嚴肅：“諾缇，回答我，這很重要。”

“什麼？”諾缇眨了眨眼，他不理解，什麼時候那位聖子變得如此陰晴不定？

“你真得要和祂結婚？！”迦百恩問，險些咬到舌頭。

“我們之間有婚約。”諾缇淡淡道。

“婚約可以取消！”迦百恩十分急切，就好像比起和黛蓮娜的婚約，他更願意先終止這邊的婚約。

“不行。”諾缇無辜地眨眼，像個舍不得玩偶的孩子，“我要祂陪我。”

迦百恩睜大了眼睛，聲音高了一調：“你喜歡祂什麼？”

諾缇猶豫了一會兒，他明明可以不說的，但迦百恩的樣子很奇怪，于是他吞吞吐吐地回答：“祂會抱我，陪我睡覺，給我熱的食物，還有新衣服。”

“隻有這些？”迦百恩眉峰緊皺，“諾缇，你再好好想想，任何一個愛你的人都可以做到這些，你需要一個非祂不可的理由。”

“為什麼突然說這些？”諾缇感到困惑。

迦百恩卻一再堅持：“這是很重要的事，你先說說你的理由。”

“可是……”諾缇癟癟嘴，“隻有祂會這樣對我。”

迦百恩不說話了。

他的情緒似乎終于洩洪了，又整理了一下話語，說道：“你睡了一星期，等你完全恢複，與我一起舉行神谕儀式。”

“神甫們同意了？”諾缇問。

迦百恩大緻說明了現狀道：“嗯……你讓教會看清了敵人所在，新兵訓練所使用的教典有被獬水之獸篡改的痕迹，異教徒們大量落網，之前對勇者的惡評也被質疑，現在你是教會的寵兒，嗯……他們甚至想叫你聖女，被我制止了。”

聖女……諾缇感到一陣惡寒，他不想再被安上任何稱号了。

“總之，先好好休息，籌備儀式一事我會全權負責，你隻需要參與。”迦百恩說罷，從座椅上起身，諾缇這才看到他雙腿的動作有些僵硬。

失去加護，不善用劍的迦百恩是如何戰勝那位費裡科斯管理員的呢？

諾缇有些好奇，但他并不想開口詢問，嗯，自己的關心對于聖子來說可有可無，一文不值。

迦百恩幾乎是拖沓着步伐走到了門旁，在開門前他又說道：“不用在意我的腳傷，隻是被冰水浸泡得有些久了，有些生瘡，很快就好了。”

“我沒有在意。”諾缇悶悶道。

迦百恩啞然失笑：“好好休息吧，諾缇，再見。”

他走了。

确認迦百恩徹底離開後，諾缇掀開了自己的睡裙，看着自己的下肢，微微歎氣。

“這算什麼。”他喃喃道，視線落在新生的血肉上，原來被魔狼啃食掉的雙腿隻剩下十五厘米左右，如今大腿卻是差不多長出來了，褐色的根系從大腿橫截面冒出，不規則地一圈圈纏繞着他的下肢，原本透着花苞與經絡的粉嫩截面此刻被毛絨絨的白色覆蓋，摸上去的觸感像是他的菌毯。

除了器官再生，還有一件事令諾缇心裡發怵，明明睡了一星期，他卻沒有感到饑餓。

這時，諾缇才意識到醒來後一直發作的味覺并非虛幻，如腥苦的藥漿黏于舌根久久無法咽下，諾缇微微咬唇，暗罵道：“難吃。”

來自迦百恩貧瘠的善意，真得太難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