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造。”彼恩念誦起古老的單詞，催動着“工匠的加護”，空無一物的桌面開始震動，好似有精湛刀法的師傅将桌子削去了一層，構成這張桌子的白色大理石崩潰成了一顆又一顆的六面體，在片刻後重組成了純色的茶壺與茶杯。

諾缇微微低頭，一眼便看見了茶壺嘴，那裡也是六邊形的，不禁在内心感慨“工匠”的技藝高超。彼恩應該下潛至了深度三，深度三意味着該領域的頂端。

“諾缇，你想坐哪裡，輪椅還是沙發？”彼恩詢問道。

這裡沒有沙發，意思是諾缇想坐的話，彼恩可以直接造一個。

“輪椅。”諾缇環視一圈周圍，“鑄造”的材料并非憑空而生，若是彼恩要再做出一床沙發，要麼眼前的桌子要矮上一截，要麼周圍的草木要無故遭殃。

彼恩将輪椅挪到了合适的位置，自己坐到了對面的高椅上，現在茶具已經準備好了，離“茶會”還差熱茶，點心和聊天。

彼恩早有準備，隻見他一拍手，亭子後就傳來了轟隆隆的聲音，用石頭壘成的人偶利用兩側的石頭滾動卷着些許灰塵而來，正中心的石闆卻紋絲不動，擺放在上的赫然是一壺熱茶和一盤蜂蜜澆灌的蛋糕。

“諾缇，你要是擔心的話，我可以先嘗一口。”彼恩又變出了刀叉。

“不必。”諾缇主動接過了刀叉，“我相信你。”

嘶，接過刀叉的一瞬，諾缇能感到舌尖發膩。

于是，他又将刀叉放在了盤子兩側。

膩味散去，酸味滾上舌苔，好吧，諾缇未想過心思纖細敏感的彼恩能給他帶來這種“味道”。

“諾缇，你是不是在故意氣我？”彼恩發現了他的反常，不禁咋舌一聲，“别學那個邪神。”

原來邪神平常的行為邏輯是這樣，諾缇心想，默默吃起了淋上滿滿一圈蜂蜜糖漿的蛋糕，柔軟緊實的蛋糕胚被蜜糖裹着，他的味覺也被這清新濃郁的甜味包裹着，諾缇微微抿起嘴角，感到滿足。

彼恩單手托着腮幫，饒有興緻地觀察着諾缇的吃相，調侃道：“諾缇，你又引誘了誰，你恢複得不錯，我看出來了。”

“沒有。”諾缇否認。

“是那個聖子？”彼恩忍不住發出幾聲冷笑，“他越愛你，你越能成為魅魔。”

“不準聊難吃的話題。”諾缇皺眉，彼恩在故意激怒他。

“好吧……别釋放污染……”似是察覺到了體感上的不适，彼恩換了個話題，“所以，你要與那位聖子舉行神谕儀式，祈求大地律法的神谕，目的是扳倒老懷特的掌上明珠。”

“不過，諾缇，向深淵許願并不意味着她勾結了最近在王都鬧騰的那頭曲角獸。”彼恩作為深淵之國阿庇斯的居民，對于深淵的了解遠比隻從教典上學到隻言片語的諾缇深，“通過深淵聽取願望收取代價的邪神可不止一個。”

諾缇歎了一口氣。

“實現她願望的……不是獬水之獸……而是……耶撒萊恩，對嗎？”諾缇甚至猜到了這位對迦百恩擁有瘋狂執念的女人許下了什麼願望。

那天應該是血月之夜，可是婚禮之日已經定下，若是先知預測到或是其他人看見那晚是血月，婚禮将被延遲或是取消，所以她的願望是，不會有人來阻撓他們的婚禮。

因此，無人注意到血月之夜，也無人注意到他的求援信号……不僅如此，深淵在一定程度上會扭曲願望本身，黛蓮娜對他抱有敵意，他遭遇了骸巢并因此殒命。

但最後，婚禮還是被阻止了，因為耶撒萊恩親自帶着他神降于教堂，而祂并非人類，自己也不是了。

“你知道？那你還待在祂身邊？”彼恩驚訝道。

“勇者想要一場葬禮，一塊墓碑和一場哀悼。”隻有這樣，他才能祭奠身為勇者的“自己”，諾缇心想。

彼恩似是看出他的決意，笑道：“很快了吧，在那之後，就去外面看看吧。”

諾缇一楞，他似乎從未聽過“外面”這個單詞，或許他不經意間聽見過，但那時候的他無法想象“外面”意味着什麼。

“王都往南，經過幾個邊陲小鎮，就能離開亞雪恩王國，與其接壤的是亞特斯聯邦，由幾個臨海國組成，渡海往東，深入鬼哭海峽，就能看見深淵一隅，那裡坐落着阿庇斯。”彼恩想了想，又補充道，“你也可以往西走，那邊是東酥大草原，再往西便能看見大裂谷，你的話應該可以輕松度過去。”

“海？”諾缇眼裡有光。

“那裡很暖和，就算是冬天也很暖和。”彼恩描述着，“白色的沙子很柔軟，踩進去會很舒服。”

“但那裡的語言不太一樣呢……和列爾語不同，那邊的文字像活蹦亂跳的小蝦苗。”

接着，彼恩又講了許多關于“外面”的事。

這個下午過得很快，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們，直到夕陽西下，彼恩才将諾缇送回到了王庭大門處。

諾缇看着來接他的邪神，心想，接下來就是神谕儀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