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缇,生日快樂。”迦百恩摸了摸諾缇的頭,揮手告别,“我該走了,再見。”
諾缇默默地注視着迦百恩離開。
他想過要不要操縱黑兔子跟上去,但某種直覺在告訴他不要,他也就放棄了。
王庭。
迦百恩直接推開了那道需要王族血函的門。作為下潛至深度三的聖職者,在手掌抵上那扇沉重的門扉後,迦百恩便感知到了來自真神設下的最古老,最強大,也是最惡劣的律法。
律法永遠庇護信徒,永遠庇護王族,永遠庇護亞雪恩王國。
律法是死闆的。
律法庇護信徒,意味着不存在邪教徒,從新兵訓練所一事中,迦百恩便發現律法的“禁止”隻對信徒有效,所以他更新了律法,限制了邪教徒和其他無信仰的人為非作惡。
律法庇護亞雪恩王國,意味着必須有王族存在,哪怕是現在的人們都不知曉王族姓誰名誰,王族也必須存在,不能斷代。
律法庇護王族,意味着王族所受到的“禁止”難以想象,他們的血脈中流淌着律法的力量,禁止一切傷害,而這傷害的定義極廣,也許是一抔灰塵,也許是一陣寒風,甚至是一杯熱水。因此,血脈越純正的王族越隻能居住于王庭中,離開王庭之外,他們身上的律法加護會将世間萬物視作恐怖的威脅。
迦百恩的身上同樣流淌着王族的血。
薩斯家族授勳的爵位是最高的公爵,因為他們的祖先是建國國王的表親,雖流淌着王族的血,但隔代更遠,所以迦百恩才沒有受“詛咒”困擾。
走入王庭,最先見到的便是漫山遍野的大地菊,昨日下了一晚上的雪,這裡的大地菊花田卻沒有被雪掩埋,依然生機盎然地在寒風中搖曳。
“有人嗎?”迦百恩環視了一圈四周,沒有看見一個人影,壯觀的噴泉如今化作了一樽冰雕,沒有女仆來打理。
迦百恩心生疑惑,往裡走了會兒,邊走邊問,依然沒有得到回應。
沒有人,到處都沒有人。
難道邪神已經降神?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
迦百恩深呼了一口氣,喚出了鎖鍊,律法賜福的加護感知到了不詳的存在,每一根鎖鍊都筆直地指向西北方向,發出惱人的嗡鳴聲,似乎在發出警告。
他朝鎖鍊指引的方向跑去,積雪拖累了他的腳步,跑了大概一分鐘,才見到雪白以外的顔色。
樹籬迷宮内部像是要舉行派對,最中心的空地處堆滿長桌,上面擺放了各類盛放食物的器皿,迦百恩越過樹籬,湊近一看,發現器皿中還留着食物殘渣,地面上散落着帶有血函的邀請函。
邀請函上大緻意思是慶祝某位王族臨産,正如諾缇所提醒的那般,獬水之獸估計就藏在那位孕婦的肚子裡。
不過……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蓦地,迦百恩渾身一顫。
剛剛,他好像聽到了什麼黏糊的聲音,像是某種爬蟲在玻璃上蠕動的聲音。
迦百恩猛地擡起頭,看到了一抹紅黑色的影子竄進了樹籬深處。
迦百恩追了上去。
“還給我。”
是那個聲音,迦百恩永遠忘不了這個聲音。
這裡不隻有獬水之獸那位邪神,那位用觸手席卷婚禮,擄走諾缇的邪神也在。
那抹黑紅色的影子竄入了小教堂。
“父親!”迦百恩闖進小教堂,第一眼就看見薩恩·薩斯跪坐在真神神像前的軟墊上,泥淖般的污染近在咫尺,深暗,暗紫,紅黑色的觸手們淹沒了教堂内部,纏上石柱,淹沒坐席,打碎玻璃,正如那天在婚禮現場降神的模樣,而位于污染中央的薩斯主教沒有一點反應。
他靜靜地跪坐在軟墊上,聽到迦百恩呼喊,才回頭,眼中依然波瀾不驚,他沒有一絲想用加護抵禦污染的意思,沒有一絲想要逃離包圍的意思。
那是解脫的眼神。
黏糊惡心的觸手們吞掉了通往薩斯主教的路,迦百恩無法接近,隻能遠遠看着那被觸手托起的不可描述之物從天而降,緩緩來到了他的父親身旁。
“您一直躲在王庭,不就意味着您忘不了他,是嗎?把埃撒克還給我。”邪神冷聲諷刺,催促着,祂已經失去了耐心,觸手們纏上了薩斯主教的腳踝,無法估量的污染透過衣物,頃刻間将對方的雙腿燙成肉泥。
“父親!”聽到父親痛苦的哀嚎,迦百恩失去了理智,下意識地邪神釋放了鎖鍊。
垂挂在頂梁柱上的觸手輕易地将鎖鍊擋開,另一根帶有銀色紋路的觸手将其碾成碎屑,位于天花闆上的血紅色觸手應激般地向迦百恩襲去,險些貫穿了他的頭顱。
那血紅色的觸手離他的耳朵隻有分毫之差,迦百恩被恐懼震懾,呼吸變得急促,他緊緊地盯着邪神,絕望地看着即将淹沒在觸手中的父親,牙齒快要咬碎。
邪神看向了他,眸中仿佛就是那無光的深淵,明明事已至此,祂依然露出歉意的微笑:“啊……不好意思,祂們被吓得差點兒就把你也吃了,真是抱歉,我們之間的交易并沒有失效,隻是我得先處理這件事後,才可以去見我的新娘。”
“他來了,您也該把埃撒克還給我了。”
邪神抓住薩斯主教的脖子,将其高高舉起,看着他的臉色逐漸發青,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從懷中掏出了一顆小小的,宛若心髒般的石頭。
迦百恩睜大了眼睛,他認得那顆石頭,那是一顆尋覓石,用于定位勇者的尋覓石,那顆尋覓石上的熒光已經盡數消散,說明定位的勇者已經死亡。
“埃撒克……”邪神癡癡地笑了,祂用人類的手抓住了那顆石頭,放任奄奄一息的薩斯主教落入底下觸手們的腹中。
迦百恩面色慘白,他眼睜睜地看着邪神奪走了諾缇,現在又奪走了他的父親,卻無能為力。
祂憐愛地撫摸着那顆已經死去的尋覓石,像是重拾了掉落在地上的糖,刹那間,周圍流轉的粒子湧向了尋覓石,重新點亮了它的輝光。
炫目的白光吞噬了周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