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缇跑向那艘已經淪陷的貨船,留下一路上白色的孢子。
孢子緩緩飄落,在接觸到髒蜇子殘骸的一瞬,綻放出了星星點點的粉紅嫩芽。
“播種。”
諾缇來到龐大的貨船前,念誦古老的單詞,以眼前的污穢為“養料”,以自身的孢子為“胚芽”,播種“無根菟”。
深度二時播種的“無根菟”做到的僅僅隻是在血液的苗床上綻放罷了,現在,他需要“無根菟”為他蠶食障礙。
他攢緊劍柄,帶着他的孢子,向污穢刺去。
“那孩子在做什麼?”
“他在為我們清理污穢嗎?”
“這太危險了,是有人出了錢雇傭他嗎?”
帕沙聽到人們的議論聲,感到些許訝異,之前還在為送貨忙碌的工人們紛紛停下了腳步,驚訝地望向了諾缇的所在。
不止是工人們,就連那些眼裡隻有金币的商人們,也收斂了聲息,靜靜注視着那個離污穢不到一米的孩子。
髒蜇子似感知到了危險,紛紛棄船跳海,無數青紫色的爛泥從天而降,即将淹沒那小小的身影,看得在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眼前的一切被染成粉紅。
嫩紅的芽兒爆出绯色的線團,片刻不到就将大片污穢吞食,紮根,綻放,在爛泥上生出顆顆珍珠般的玲珑花苞。
花苞在下落時簇簇綻放,猶如無數隻鮮豔靈動的蝴蝶,輕盈流曳,恣意起舞。
那孩子宛若沐浴在爛漫的春光中。
明明還在冬末,春天卻已挂上了那光秃的桅杆,一團團的绯紅沿着欄杆盛開,一簇簇的雪白就着甲闆怒放,嬌豔的粉紅遣散了污穢的陰霾,溫柔的旖旎開遍了骸巢的苗床,将那惡心的,黏稠的,肮髒的污泥變作了一大捧美麗的,蓬勃的,熱烈的鮮花。
乖巧的粉色澆上諾缇的肩膀,黑兔子落入陰影,他擡手,撫上無根菟細密的齒,手指被割開一道小口,溢出細小的血珠,很快被那些花瓣拂去。
深淵的植物還是太危險了,諾缇隻允許它們吸食污穢,再以自己的血作為收尾,沒有更多的“養料”,它們很快就會凋謝。
諾缇回頭,僅僅期待着帕沙對自己的感謝。
但他迎上了人們的蜂擁而至,歡呼喝彩。
“太好了!感謝你!”
“英雄!我們的英雄!”
“你救了我們的商品,我們今天還能正常出海。”
“燈塔在前,我們的損失微乎其微!”
諾缇木讷地楞在了原地。
貧瘠的土地被肥料壓實,幹涸的種子被大雨傾盆,從未享受過如此待遇的前勇者此刻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原來并不害怕那些殘骸,他們原來可以跨過那些污泥,帶着發自内心的感激,劫後餘生的喜悅,向他聚集,将他環繞,為他歡呼,不斷地塞給他鮮花、錢币和名片?
“太謝謝你了,太謝謝你了!”
“請問您的名字是,我們報紙很樂意報道您的挺身而出。”
“有興趣來我的商隊嗎,我可以給你開個好價錢。”
“散開!不要紮堆!否則罰款!”
帕沙大聲喝止漸漸瘋狂的人群,教會的修女們已經陸續趕到,他一邊亮出教會證明,一邊将諾缇從包圍中扛了出來。
等諾缇從飽腹感中回神,脖子上已經被套了三種花環,右手被塞了十三張名片,左手拎了一整袋沉甸甸的錢币。
他還是有些恍惚。
魅魔的直覺倒是一直靈敏,盡管剛剛吃下大量的愛意,他還是捕捉到了一處不和諧音,來自帕沙。
男人眉心緊鎖,面色凝重地看向羊皮紙,順着他的視線望去,諾缇看見了“同意”,兩個疊在一起的“同意”。
偉大的母神不可能犯下如此書寫錯誤,所以這另一個“同意”……是誰寫下的?
懷着疑惑,諾缇無意識地摸上了那個單詞。
像是撫上了一層薄毛,這樣的觸感……不是寫在紙上的字,而是線?!
這第一個“同意”,是用線縫上去的!
并且,他記得這種觸感,那天晚上,他曾經抱着這種線所做的某種織物入睡……
所以……這又是一位邪神?一位權柄與“線”有關的邪神?
帕沙卷起紙,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己一眼:“不用太在意,沒事的。”
“那根線?”諾缇奇怪道。
“偶爾是會發生這種事的。”帕沙點頭,話題回到一開始的承諾上,“走吧,趁你的英勇事迹還未傳開,我去替你雇傭一位随行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