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聲更為沉重的拍擊，震得整個房間都在顫抖。

商羊仍然站在離房門還有五米遠的地方，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門扉，眼神晦暗不明。

“你好，服務客房客房服務服務……”

門外的聲音，仍然洋溢着熱情，詞序卻開始紊亂，帶着不變的語調開始重複，尾音逐漸拉長，撕裂，刺耳。

“不要開門。”諾缇捂住耳朵，再次強調。

震耳欲聾的噪音中，響起磨刀的铿锵聲，仿佛一柄鋸子正在來回鋸着木門。

緊接着，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有意思，是沖着我來的。”商羊輕笑一聲，彎起嘴角看向諾缇，“果然，救下你是正确的。”

“那是什麼？”盡管那詭異的聲音消失了，諾缇還是心有餘悸，若是他的話，會假裝離開後再殺回來。

“可惜，你還小，不然我會給你不止一個吻。”商羊似乎真得深感遺憾，無奈地聳聳肩。

諾缇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商羊似乎太放松了：“你似乎并不懼怕門外的東西。”

就算是耶撒萊恩，也會受制于深淵位格的污染，諾缇見過祂的分身在獬水之獸的影響下似水一般融化。

“因為有你在，諾缇。”商羊笑眯眯看着他，故意用黏膩的語氣咀嚼他的名字。

“别糊弄我。”即使諾缇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惡意，但也知道不能輕易相信，“你到底是不是深淵，對門外的東西有多少了解？”

“你所來自的亞雪恩王國，主流信仰應該是大地律法，先驅者和萬靈之母，但在亞特斯聯邦，太多的島嶼，太多的國家，繁雜的信仰，光是有知名度的正神就有将近十位。”

“你是其中之一？”諾缇挑眉。

“商羊，無足商羊，掌握着一部分瑞兆和氣象的權柄。”商羊說着，扯起袖子半掩面，緩慢地跳起了奇妙的舞步，好似雙腿沒有骨頭似的柔軟，“在島上，我是島民們，也就是信徒們仰仗的祭司。不過，一位下潛至深度四的祭司，還不足以與其他深淵們抗衡。”

深度四，已經超出了人的範疇，眼前的商羊雖然未達到深淵位格，卻也掌握了一部分權杖，難怪會引來非人之物觊觎。

“至于門外的東西，估計和那位邪神，頌海協奏有關，祂所驅使的塞壬，會用聲音引誘船員。”商羊的舞步以單腿高擡的姿勢收尾，他微笑着說，“好了，我已經為你祈福，接下來就拜托你保護我了。”

“祂為什麼要針對你，我又為什麼要保護你？”諾缇問。

“因為織命鱗翅，祂的現身意味着災禍，我的權柄掌控着瑞兆，這艘遊輪必須抵達聯邦總部，好讓我在那舉行祈福儀式，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災難。”說着，商羊話音一頓，忽然用一種憐愛的眼神望向諾缇，“不過，那也隻是一定程度罷了。”

咚咚——

又是敲門聲！

諾缇望向房門，隻是這次，清脆的敲門聲後跟着一聲熟悉的“不好意思，打擾了。”接着，門把手一旋，來訪者直接推門進來。

諾缇尾巴一緊，是龍川！

作為珂妮安提号的“船長”，下潛至深度三的龍川似乎可以随意使用船上設施，包括打開這扇房門。

“諾缇……”龍川還未看見諾缇便呼喊他的名字，他的視線在房内逡巡一陣才落到諾缇身上，果不其然微微一愣，“諾缇……這就是你本來的模樣？”

諾缇臉上沒有表情，尾巴卻僵在了空中。

龍川驚訝了片刻便接受了他：“諾缇，你最好不要以這副模樣出現在其他乘客面前，要不……要不就一直待在房間裡，不要出去。”

龍川說出的話來自“船長”的直覺。

“最好，也就是說，也不是不可以出去。”剛剛一直沉默的商羊突然發話，吓了龍川一跳。

“您……您好。”龍川似乎沒有料到這房間裡還有一人，好像直到商羊說話，他都沒有發現這就是站在他眼前的男人，“如果我沒猜錯，您就是四哥口中的大人物。”

“噢，海，湖，河，流，溪，川，你是鄭家的小兒子。”商羊指抵下巴，故作苦惱地歎息一聲，“先是祂，後是你，這房間已經徹底暴露了。”

龍川心想自己做錯了事，連忙鞠躬道：“十分抱歉，這間确實應該是空房。”

“無礙，帶我去見龍溪吧，這樣一來，我們得換個策略。”商羊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諾缇，向門外走去，“相信我們的船長不會觸礁。”

“好的，好的！”龍川連忙應下，臨走前不忘囑咐諾缇最好不要被他人看見。

門被關上，房内隻剩下諾缇一人。

他靜默了一會兒，閉上了眼睛，沉入自己的靈魂之淵。

耶撒萊恩說的是對的，他要弄清自己的本心。

織命鱗翅說，他必須登上這艘遊輪。

商羊又說，他必須在這裡保護他。

龍川說，他最好不要被他人看見。

……

這些都不重要。

諾缇看着那棵“堕落之種”，消化完了皚皚白骨，根系處多了一些聊勝于無的鏡子碎屑，已經快要枯死了。

重要的是自己餓了，惰性匮乏，讨厭烏弗，想要抱抱。

咚咚——

又是沉重的敲門聲，隻是這次不來自門外，而是窗外。

作為高檔遊輪，這裡的套房都有陽台。

諾缇望向那邊，碎花窗簾後正晃蕩着一個黑影，超出常人的外形，正是一頭塞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