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體力不支,靠着路燈坐倒在地,仰望着他剛剛跑來的方向,前不久他還看見那高過屋頂的黑影,聽見那持續響起的震動,現在卻是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了。
難道他真得成功了嗎?
希爾弗一陣後怕,回想起下午發生的事。
“小心!”
他拉過那名貴族的手,令他躲開了庫珀的偷襲。
“希爾弗,别來礙我的事!”
庫珀紅着眼睛呲着牙,上槽牙都露了出來,面目猙獰地瞪着他。
在那顆血石沖着自己的腦袋而來之前,那名嬌小的貴族俯身輕輕掃腿,便令庫珀腳下不穩,徑直滾落田壟。
再之後,田間的蔬菜紛紛挪了位置,路徑上突然挖出了一個深坑,恰好塞下了庫珀的腦袋,他也徹底昏迷過去。
這似乎是對方的加護造成的。
“你……你好厲害……”希爾弗讷讷地驚歎,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的過錯,“對不起,其實我們來應聘是想綁架你的,我們被教父威脅,無家可歸。”
在他漸趨愕然的目光中,亞雪恩貴族,諾缇從田間拾起那顆血石交到了自己手中,口中吐出了流暢的尤卡語:“希爾弗,你必須這麼做。”
諾缇攢緊自己的手,逼迫自己握緊肉礦,向他那光滑的後頸狠狠鑿下。
“啊啊啊……你怎麼,怎麼這樣……會很痛的,一直都會很痛。”希爾弗崩潰地大喊,血石掉落在地,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流血的傷口,像是被觸碰到了心靈創傷,“你會變成礦石的,然後被那座山吸附,成為祂的一部分。”
“冷靜。”
他一手捂住流血的後頸,一手按住自己的肩膀,揚起的眼睛猶如紅日在燃燒。
“我需要見到你的父神,隻有我成為肉礦,才能觸碰到祂的本體。”
說着,他又從田間抹了點泥土在他那張白皙的臉上。
“希爾弗,帶我去見祂,我會給你自由。”
希爾弗的心在胸腔内重重地跳了兩下,他不再遲疑,應了聲好。
……
“原初……親……諾缇沒事吧?”
烏法列爾剛剛想喊出“親親寶貝”,就被那灘陰影中的無數眼睛冷冷地掃了一眼,立馬換了稱呼。
耶撒萊恩精神萎靡。
祂一直看着祂的新娘。
祂看到祂的新娘的所有布局,已經不再需要祂的兜底。
那天,他與聖子單獨會面,便鋪好了之後所有的路。
他的一再容忍,就是為了讓自己成為對方的絕佳目标。
才能在最後關頭,将祂拖入自己的神國。
“我的新娘的神國是我幫助他構建的。”耶撒萊恩久違地展露笑顔,“所以他一定能吃掉祂。”
下潛至深度四後,靈魂之淵便會與深淵相連,變成可以由自身構築規則的神國,神國一般是用來抵禦污染的,但其實也能用作捕食。
耶撒萊恩的神國是“餐桌”,因為祂将這藍星上的一切都視作食糧,維系自身存在的食糧,維系深淵存續的食糧。
諾缇的加護是“堕落之種的加護”,他是一顆深淵的種子,他的神國便是深淵本身。
諾缇神國之内,龐大的礦山怪物困惑地看着周邊的一切。
祂的下半身陷落于一處流光溢彩的水潭之中,周圍是粉色的花簇,上方是無盡虛空。
祂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剛剛挪動一分,視線就矮下一寸。
身下的水潭在溶解祂的礦石,美麗隻是幻覺,藻類無數密密麻麻的牙齒才是真實。
祂抛下了一半的重量,填滿了那灣泉水,才勉強跑了出來。
穿過粉色花叢,祂的礦石又掉落大半。
肉泥和鮮血連結着祂的軀殼,那粉色花朵竟是在血色肉泥上炸出一連片,像是礦洞的爆炸般将祂的身體又炸落三分之二。
祂闖過花叢,面前是一棵巨大的樹。
祂見過這樹。
當祂意識到這棵樹究竟是什麼時,拔地而起的樹根将祂徹底掩埋,祂的最後一絲惰性也化作了肥料。
……
“聖子,你在做什麼?!”老懷特從容的笑容終于出現了裂痕。
伽百恩收緊了鎖鍊,沒有受他要挾,也并沒有放過他的想法。
“真神已經下達神谕,用你的首級平息衆怒!”
伽百恩的鎖鍊輕輕一拽,将一顆面目猙獰,形似老鼠的頭顱拽了下來,任憑鮮血噴湧而出。
邪神隕落,作為喚靈者的老懷特已死,瘟鼠們擺脫了控制,對血的渴望消失了。
它們從地底下湧了出來,一隻又一隻,漸漸填滿了黑街的廢墟。
它們沒有急着築巢。
它們用小小的爪子搜集着周圍散落的菌落,哪怕被污染凍傷,也将菌落們聚攏到一塊。
菌落彙聚成了菌毯,絨毛輕輕搖曳,像是在和它們打招呼。
柔軟的絨毛接納了它們,松軟得如同枕頭和被褥。
他們終于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