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黑街不受律法庇護?”
那天晚上,諾缇向烏法列爾尋求問題的答案。
即使祂被白布蒙着眼睛,諾缇也能看出祂微微垂眼,似乎想要回避。
“不回答我的話,我就讓你的天平整個掉進水裡。”諾缇指向那棵樹的底部,自己的孢子已經在那裡落地生根。
“不……不要呀,親親寶貝,媽……我好不容易重構的神國。”烏法列爾緊急吞下“媽”的音節,對着手指,可憐兮兮的。
諾缇并未理睬,任憑自己的菌落增生,沿着樹紋往上。
“我說!我說!”烏法列爾連忙改口,“那裡埋葬着曆代勇者的尋覓石。”
尋覓石……
諾缇大緻了解過一些,比如,勇者死後就會變成一顆小小的石頭,可以定位下一個擁有勇者的加護的人的所在。
他之所以能活到六歲才被拖去新兵訓練所接受勇者的訓練,正是因為獬水之獸并未順利降生,未能篡奪到勇者的加護,也就是“庇護”的權柄。
“庇護的權柄并不會消亡,但會因為宿主的死亡而削弱,惰性減少的部分便成為了尋覓石。”烏法列爾微微停頓了一下,“惰性和靈魂挂鈎,尋覓石裡面多少還殘留着曆代勇者們的記憶和靈魂,除了埃撒克那顆被原初吃了,其餘的都被……分割成了無數小塊,足足有千萬粒,無時無刻不在那片區域上下遊走,我能感知到他們,無數的他們,無數塊我的寶貝們……太……太恐怖了,所以律法的庇護才沒有延伸至那邊。”
千萬……
這個數量,結合上那隻瘟鼠的繁衍速度,諾缇心裡咯噔一聲。
他确實是活下來了,前任勇者們似乎還被困在那群瘟鼠體内。
他們都想活下去,所以瘟鼠的目的隻有築巢和繁衍。
并且……他近期才發現有瘟鼠的存在,可是十幾年前開始黑街就不受律法庇護,說明老懷特是近期才開始放出瘟鼠。
如果深究下去,促使他近期放出瘟鼠的原因,諾缇很難不聯想到尤卡人和那種具有上瘾性的肉礦。
老懷特顯然在醞釀一個可怕的計劃,即使瘟鼠們不願意傷害他人,但隻要加上“肉礦”,他們很有可能就會成為他的恐怖兵器。
他無法容忍。
他不能原諒。
他要殺死所有瘟鼠,解放所有勇者,令老懷特的陰謀無法得逞。
問題是,瘟鼠們分散在王都各地地底,他該如何将它們全都彙聚在一處?
對了,他也可以利用肉礦,肉礦似乎是用血做的,所以那個異教徒才會用石頭紮他的脖子,他那麼美味,用他的血做的肉礦一定可以将王都所有的瘟鼠都吸引過來。
不對……老懷特想利用瘟鼠,那尤卡人難道沒想到這點嗎?
如果他是邪神信徒……不,他好像就是了,到了新的地方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喚神。
“烏法列爾,要是大洋彼岸的邪神降臨此處,你打得過祂嗎?”諾缇并不太信任這位正神。
“打不過……不,不是,我們無法徹底消滅祂,一位深淵的隕落,可能會撬動末日,哪怕這位深淵是傷害人類的邪神,更何況大洋彼岸的深淵們都由一頭黑龍管轄,祂手下的深淵隕落了,祂會找上門來的。”烏法列爾支支吾吾地交代。
黑龍……諾缇好像從小蛾子那裡聽說過這個代稱,祂也是與其相當的深淵造物,若是如此……
“若是我吃了祂,耶撒萊恩是不是會被連坐?”
“親親寶貝?你是要……”烏法列爾不敢說出那個單詞。
“我要吃了祂。”諾缇笃定道。
“親親寶貝……這……”烏法列爾不斷搖頭。
“我必須吃了祂。”諾缇已經下定了決心,這不僅是為了曆代勇者,更是為了他的家。
烏法列爾怔愣了半晌,才哆哆嗦嗦地說:“……原初和你在律法上并非婚姻關系或是訂婚關系。”
“好。”諾缇了然,他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他要讓那狗屁父神自願踏入他的神國,再乖乖成為自己的肥料。
黑街。
肉礦堆積而成的怪物正一寸一寸地開始坍塌。
“不……怎麼會?這怎麼可能!”石頭間的碰撞刮擦出噪音般的質問,礦山的褶皺縱橫勾勒出震驚的神情,下一秒就被雪崩般的菌落吞沒。
“父神!”一旁的歐爾也終于發現不對,裹上礦石裝甲向諾缇沖撞而來。
他撲了空,将那輛破爛的推車撞得粉碎。
“哈哈……”
耳邊回蕩着那名貴族的笑聲,眼前卻不見那名貴族的身影,原先被肉泥所壓制的地方隻剩下一簇簇毛茸茸的花白菌毯。
歐爾眼中的狂熱頓時褪去不少,但并非因為到手的原礦不翼而飛,而是因為周邊驟降的溫度。
他一陣恍惚,将那漫山的菌落看作了積雪,細看才發現那些菌落根部都生着鋒利的倒鈎,令他想起處理開采過度的“廢礦”時的鍊鋸。
歐爾心底的恐懼油然而生,下意識地仰望他的信仰:“父神大人,您……”
視線所及,空無一物。
父神呢?父神呢?父神呢?父神呢?父神呢?父神呢?父神呢?父神呢?
彌漫塵土的廢墟證明剛剛父神的降臨不是幻覺,但偏偏那廢墟上還生着無數菌落,就像雪崩後留下的殘骸。
他喘着氣,哈出的卻是一口白霧。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礦石裝甲上已經被霜凍覆蓋,内裡包裹的肢體也像墜入冰河封凍一般,毫無知覺。
“不行……得……逃跑……”他顧不上自身的信仰,轉身想要逃走,剛剛拖着沉重的軀體邁出兩步,就被那推車的鐵輪絆倒。
啪嚓——
他重重地摔倒,如一塊脆弱的冰雕,摔得四分五裂,很快又被剩下的瘟鼠瓜分。
……
黑街之外,希爾弗拼盡全力跑到了一根忽閃忽滅的路燈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