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拒絕？這是個好問題。

一瞬間鐘巧珩腦子裡盤旋着無數本經典狗血小說，各種火葬場經典名場面錦集，然而最後她撤回了所有的追根究底與主觀猜想，而是問了一個問題。

“那老闆您是出于什麼目的什麼立場提這個三天變兩天的建議，您在提這個建議的時候為什麼沒有想到對他身體的耗損呢？”

什麼目的和立場？溫和明張口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的目的簡單得可笑，就是單純想縮短看不見蘇淩的時間，一想到他要離開這麼長時間就覺得不舒服。

為什麼沒有想到……他被問得啞口無言，卻不能否認自己的潛意識已經給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所謂沒有想到，不過是自始至終，他從來沒去想過而已。

根本沒有去想這一天的時間對方要直接将休息時間壓縮殆盡，也根本沒有想過這對于對方帶來了什麼樣的麻煩與損耗。

鐘巧珩難得沒有看老闆大戲的幸災樂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溫總大概處于一個半玩脫了的境地。作為一個從來都隻講調情不講真情的牡丹，她對此也是愛莫能助。

但她總還是個略微清一些的旁觀者，對着她撲朔迷離的□□了理思路：“老闆，比起對方，您不如先問一問您自己呢？”

問一問自己。

這幾句話落在了溫和明的耳朵裡，他向來高效運轉的cpu已經自行運轉出了一套程序，隻可惜在繁複雜亂的頭緒中卡頓，遲遲無法運轉出成果。

顱内虛拟的警告聲喋喋不休，可他的大部分精力卻不知為何落在了蘇淩幾乎沒有血色的病容上，雜亂無章的頭緒硬是落在了那晚的那通電話上。

當他拿下人生中的國家級大獎，處在人生中成年的這一天，卻進了醫院，被告知很難繼續專業舞蹈生涯時，大概也是像今天這樣冷清難受，不，是全然的絕望與凄楚吧。

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溫和明發覺自己是無法想象的，他突然發覺，他與他家那位強勢的溫總母上大人再如何較勁，歸根結底都是有十足的底氣在的——無論他做什麼，溫總都是他母上，他無論如何都是有家人兜底的。

這一輩子，他所感覺到的煩惱和别人、尤其是蘇淩對比起來都是那麼的微不足道，他大抵從未感受過什麼叫做真正的走投無路與山窮水盡。

他過載的處理器難以回應現在看着蘇淩是什麼感覺。說憐憫似乎并不是，說心疼仿佛太重，他像是硬搭上去接觸不良的電路闆，連之前對于蘇淩莫名其妙的好奇都短了路，徒留一片茫然無措。

唯有來自多年程序化邏輯習慣的本能讓他走了過去，面對董安易驚弓之鳥似的防備，他難得好脾氣地輕聲說道：“他很難受，帶他回去休息。”

連這人都看出來了，董安易心說但凡他要是做得了主早把人帶回去按着補覺了，誰知道他們這位拼命三郎今天又犯什麼倔？

大概是他挂臉太嚴重，溫和明居然意外地讀懂了他的意思，雖然一時間靈魂沒歸竅，但本能地覺得罪魁禍首大概真的是自己。

自己造的孽自己還，他上前一步，正打算把蘇淩抱回去——這位像個脆弱的易碎品，眼看着臉上已經泛起不正常的紅暈了，顯然已經燒起來了，再不休息怕不是要高燒。

然而他手剛剛伸出去，要碰到蘇淩的肩膀時，對方緊閉着的眼眸卻倏然睜開，盡管倦意濃重，還帶着一片潋滟水光，卻依舊目光如電，通天徹地一樣。

對于蘇淩來說，舊傷發作加上時時奔波，生病對于他來說乃是家常便飯，他也知道如果不及時休息，有一定的概率會轉化為重感冒。

然而仿佛是被生理性的熱度将胸中燒灼着的無名之火熊熊點燃，他對于外界的一切仿佛有了更清晰的感知，一絲一毫的波動仿佛都是助燃劑。

溫和明靠近的時候腳步很重，和之前在排練室的時候天差地别，心事重重的模樣。

蘇淩的理智與溫潤仿佛被一把火燒得冒了煙，生理上的無力與疲憊反而助長了心頭一把滔天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