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采石場的山上時,她看見這片草屋後頭的不遠處有一條河。
屋外一片死寂,腳踩着地上的枯草時,發出沙沙的聲音。
找不到蠟燭,她便就這樣摸着黑,一路到了河邊,期間摔倒了兩次,腳崴了一次,好在不嚴重,爬起來還能接着走。
她尋了塊兒破布,蘸了些河水,她靜靜望着河面,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細擦拭着臉。
許久未照過銅鏡了,河水嘩嘩地浮動着,她的臉龐也跟着浮動,她看到了自己那兩條彎彎的眉毛,還有天生便微微上揚着的眼角,漆黑的眼珠。
河面上映照出的身影瘦弱又倔強。
她輕輕整理鬓邊打結的發絲,又笨拙地将整頭發絲拿布條挽成一個髻。
梳完頭、擦完臉以後,她又摸到一旁的樹上,采了些紅色的像寶石一樣的漿果。
天還沒亮,一家人又被齊齊帶到了采石場。
雲明旭昨天因為偷懶剛被抽了一鞭子,便知道這裡的人不是好惹的,今天忍着傷痛也不敢懈怠分毫。
雲舒月一早到爐竈旁撿了幾根木炭,叫詩筠給她描了眉。
又趁着沒人注意她,掏出昨晚采的漿果放進嘴裡嚼了嚼,将汁液抹在了唇上。
默默做完這一套操作,她這才幹勁十足地開始幹活。
今天頭領叫他們搬沙子,從一座山頭搬到另一座山頭去。
誰要是扛得慢了,鞭子就會抽上來。
雲舒月默默在想,像自己這樣的美人,那官兵大哥應該也舍不得抽她,再不濟,她也不是不能賠張笑臉給他。
她餘光裡瞥見江清辭來了,她的頭便昂得高了些,風吹着她的碎發,沙子扛在她的肩上。
昨天受傷的手掌扛沙子時又蹭破皮了,她眉頭都沒皺一下。
像是在說:“看,我好得很,我過得很好。”
可是,可是江清辭今天怎麼變樣了……
她定睛去看,他今日竟穿着他往常最喜愛的雲紋錦袍,他的頭發如黑色的綢緞般,被一絲不苟地梳理整齊,在頭頂束成一個高高的髻,就像以往一樣,用羊脂玉冠束發。
公子從容挺拔,與周圍格格不入。
他的視線掃過來時,雲舒月連忙别開了頭,馱着沙子往前扛。
她的頭垂得很低,她的腦子亂亂的,江清辭看起來,真的比她過得要好得多。
憑什麼呢,為什麼呢。
她心裡不平衡,同樣都是流放,他還高貴着,似乎在這個地方做着一個掌權者的角色,她卻隻能低眉順眼才能活下來。
她有一瞬間覺得,不蒸饅頭争口氣,自己再也不理他了,任他過得再好又如何,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人不理他,這個人就是她。
仿佛她不理他,就能争回一口氣似的。
可是,可是,她首先想吃飽飯,若他還有幾件錦袍衣裳,能分她一些布料就好了,若他真是掌權者,不管大還是小,要是能再一次成為她的靠山,那就更好了。
這般想着,她扛着沙子往他那處靠去。
如果必定要有一個人先示弱讨好,那她就做那個人。
她要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清辭哥哥應當,大概,還是喜歡她的吧。
在恰好路過他時,她的手一滑,腿一軟。
伴随着一聲嬌弱的輕呼,身闆如同被風吹倒的柳枝,朝着公子身上倒去。
“哎呀,清辭哥哥,我扛不動了呢。”
聲音嬌軟着繞了幾個彎,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公子,眨巴了兩下,就要滲出盈盈淚光。
江清辭一動不動,承受着她倒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她先是趴在他的肩頭,随後身子朝後仰去。
他眯起眼審視她,嘴角的笑容冷淡,沒什麼溫度。
在她倒下去之前,他伸手掌住了她的腰。
手背的青筋凸起了一瞬,她是真的毫無顧忌地在往後倒。
他的眉頭皺起來,一言不發,她的腰細了好多,一手便能掐住,整個身子輕飄飄的,輕得叫他心驚。
那袋沙子墜在地上,被石子劃破了,沙子源源不斷地嘩嘩流出。
他扶正了她,雲舒月像是沒骨頭似的,太陽晃得眼暈,索性直接暈了過去。
江清辭盯着她殷紅殷紅的唇,豔麗得不像話。
他伸手去撇,在她唇上拂花了一片唇色。
他指尖微縮,放在鼻尖嗅了嗅,神色突變。
“雲舒月你不要命了,赤珠莓是有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