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若要把這雞養起來,萬一明天趁我們出去幹活,它自己跑了怎麼辦,依我看,還是直接将它吃了吧。”
“二姐,你會做雞嗎?”
雲舒月搖搖頭:“不會。”随後又一本正經道,“應該先拔毛。”
她搖起蒲扇,往凳子上一坐,指揮兩個妹妹做雞。
雲千雁膽子大,雲梓瑩手巧,兩人摸索着,笨拙地,倒是将這隻雞給做了出來。
沒有調料,白味的,不好吃,但是能果腹。
過了這天晚上,雲明旭徹底起不來床了。
昨天還好好的,晚上吃了點雞肉,竟直接一睡不起了。
林書柔急得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雲舒月看着虛弱至此的父親,心裡也不好受。
也就孫姨娘說了幾句風涼話。
“還管他做什麼,要不是他,咱們一行人能來了這兒?”
雲明旭一整晚都在發燒,現在意識已經模糊了。
流放地病死一個罪犯,是再常見不過的事兒。
雲舒月伏在父親床頭,雲明旭難得地睜開眼,虛弱道:“月兒,為父最對不起的就是你,你那麼要強,又那麼嬌氣,往後該如何活啊,你阿兄不争氣,也護不了你。”
“父親不會有事的,熬過去就好了,月兒替父親找郎中去。”
說完,雲舒月往外跑去,身上的灰馬褂被風刮得飄起,越發顯得空蕩蕩。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父親就這麼白白丢命。
有罪就一家人一起贖罪,有錯就一家人一起彌補,憑什麼要白白丢了性命。
更何況,她不敢想象她一個女子在這流放地失了父親該淪落到何種境地,母親在這流放地失了丈夫又該如何。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着上了山,江清辭站在屋頂木屋前的平台上,遠遠就看見了那道單薄灰暗的身影。
待她擡頭時,眼珠子卻亮得出奇。
“她跑這兒來做什麼?”
江嘉懿道:“來找你的吧。”
“底下有重兵把守,她上不來。”
山上與山下是兩個世界。
江嘉懿又道:“可她看起來很着急的樣子。”
江清辭眼中的雲舒月,總是挽着高而富麗的發髻,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時而靈動又帶着對萬物的好奇。
頰邊梨渦盛滿了甜意和天真,笑聲永遠是如銀鈴般的。
那日她蹲在池邊看魚,池中錦鯉忽地擺尾,濺起的水珠沾濕了她的睫羽。
江清辭的廣袖當風拂過她的眉眼,她吓得差些掉進池子裡去,他掌心按住她後頸,斜斜垂墜的海棠簪晃了又晃。
他以為她或要驚呼一陣,她卻抓起他腰間挂着的玉佩穗子,摁在眼睫上擦了濕意,羊脂玉貼着臉頰滑下。
随後她擡眼巧笑嫣然:“清辭哥哥,多虧有你,要不我就要掉進去了。”
他怔了一瞬,她一如既往的天真嬌俏,他卻有一瞬間生了龌龊心思。
他按下隻生出一瞬的龌龊心思,但無人知道,自那以後,他日日都期待着與她婚期到來的一日。
他從回憶裡抽身出來,底下灰撲撲的雲舒月已經被官兵攔住了。
“這裡是軍備重地,不能進。”
雲舒月停下腳步,看着眼前死死攔着自己的兩柄大刀。
她進過這裡面兩次,從未想過這裡并不是随便進的。
“我找江清辭,勞煩你們通報一下。”
她上下摸了摸,翻出那隻繡得極醜的荷包來。
“這個給他,拜托了。”
誰料那官兵刀橫怒目,差點刮了雲舒月的臉。
“校尉大人的名号也是你能直呼的!再不走當心刀劍無眼。”
雲舒月被吓得怔怔的,“校尉?可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黔州牢城營的最高長官?”
那官兵拱了拱手:“正是皇上親封,特授予持節的江校尉大人。”
雲舒月張了張嘴,瞠目結舌,這,這不應該啊。
江清辭竟比從前在京城時還要威風了。
持節校尉,可掌當地兵權、調度當地資源。
江嘉懿調笑他道:“你到了黔州,說是土皇帝也不為過。”
江清辭淡淡道:“爺爺和幾位伯伯都要隐居,幾位哥哥弟弟又遊曆的遊曆,拜師的拜師,皇上給的重擔不就隻落在我一個人頭上了嗎……小伯下去看着她點兒,看她要做什麼。”
江嘉懿折扇一揮,道:“我可以下去,你總要告訴我,她若是提了要求,我應還是不應。”
江清辭的眸光和聲音并無溫度,“一切按規矩行事,她提的要求若是合情合理,有何不能應。”
雲舒月尚在怔愣間,遠遠看見江家小伯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