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調整了儀态和表情,有些事情還是裝傻為好。
“江小伯。”她盈盈行了一禮,是京中大家閨秀常行的禮,也是她往常對江嘉懿行的禮。
可如今套在她這套行頭裡面,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的。
抛開外表不談,貴女氣質尚存,禮儀和氣度無可挑剔,江嘉懿挑了挑眉,問道:“雲二有何事?”
雲舒月也不扭捏,直說道:“我父親一病不起,情況危急,想請上次為我診治的那位郎中随我走一趟。”
江嘉懿咂了咂舌,是這樣的情況啊,那也不怪她着急,訴求合情合理,可應。
“哦,你看見那個土坡了嗎,那裡有專為流放人員設立的醫館,你将你父親帶到那裡去醫治便是。”
雲舒月循着江嘉懿的手指看過去,有些失望,但總歸是一條路。
可那裡的醫館哪會有這山上專為貴人們看病的郎中好使。
“多謝江小伯,我這就去,嘤嘤嘤,唉,嗚嗚嗚。”
她嘴上雖答應了,腳步卻一步也不動,就站在江嘉懿面前這麼哭了起來。
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她本就是那嬌弱得仿若春日枝頭初綻的海棠花般的美人,此刻,淚珠順着臉頰一顆一顆地滑落,一邊抽噎,聲音帶着幾分嬌嗔。
“你,你這是怎麼了?”江嘉懿後退了兩步。
她用纖細如蔥的手指輕輕拭着眼淚,可那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止不住,微蹙着眉頭,滿是委屈與無助。
“沒怎麼,就是被風迷了眼,江小伯别見怪,唉,月兒命苦……”
江嘉懿連連後退,伸手止住她:“你,你等着啊,我去替你把江清辭拎過來。”
江清辭正在書房内處理公務,時而提筆蘸墨,在公文上快速批注,筆鋒剛勁有力。
書房内安靜得隻能聽見筆尖摩挲紙張的沙沙聲,偶有微風拂過,吹動窗前竹簾,江嘉懿回來得很快,他的腳步聲散亂輕快。
江清辭頭也沒擡:“事情可處理好了?她沒事吧。”
江嘉懿連連舉起雙手:“先說好,我可沒惹她啊。”
江清辭終于放下筆,擡起頭,“怎麼了?”
江嘉懿把事情前因後果一說,又補充道:“若是為她破了例,往後人人生病都來找上許郎中該怎麼辦?”
“許郎中現下若是無事,便叫他随她去一趟吧。”
“三侄,不可。”江嘉懿費心勸道。
官居高位者,不可偏私。
江清辭捏了捏眉心,往檀木椅上倒去。
“她哭唧唧的,讓人聽着心煩,若是雲明旭真出了什麼事,是你聽她哭還是我聽她哭?早些将她打發了也好,去叫許郎中吧。”
江嘉懿無奈搖了搖頭,還是領命辦事去了。
這邊雲舒月止住哭泣,旁邊兩個執刀小兵總算沒再拿刀指着她了,她看起來,跟江校尉真有點關系。
說起來,雲舒月與江清辭的舊情本就是京裡人盡皆知的,在這個地方傳遍是遲早的事。
雲舒月試探着往裡走了走,竟沒人再攔她了,她一路順利上了山。
木屋之間,寬闊的石闆路蜿蜒相連,四周雲霧缭繞,仿若仙境。
遠處連綿的山脈起伏,雲舒月看得呆了,竟不知黔州有這等風光,隻可惜他們這些居住在底下牢城營的人注定看不見。
來到一處屋頂覆着琉璃瓦的居所,圍欄上雕着栩栩如生的花鳥魚蟲,是京中才有的手藝。
走進屋内,牆壁上挂着堪輿圖,巨大的雕花書桌後擺放着一張太師椅,上面坐着一個人。
那人的面龐像是被神精心雕琢過的,線條流暢而又不失棱角,月白長袍曳地,腰間玉佩溫潤,幽黑眼眸動也不動地盯着她看,線條優美的薄唇抿得很緊,帶着幾分拒人千裡之外的清冷。
雲舒月面上的淚珠尚未幹透,眼睫晃了晃,“清辭哥哥……”
“雲舒月,你來這裡做什麼?”
他的聲音冷厲,伸手扯布将背後的堪輿圖蓋住。
随後又冷聲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雲舒月有些被吓到,小聲道:“沒,沒人攔我,清辭哥哥,我有急事找你。”
江清辭将她看了又看,随後道:“已經叫許郎中過去了。”
雲舒月松了口氣,拍拍胸脯:“那便好,清辭哥哥,月兒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月兒的。”
她朝他賣乖。
江清辭神色和緩了些:“你可以走了。”
過了一會兒,他再次擡眸時,雲舒月的雙腿一寸未動,正望着他書桌旁小幾上的糕點流口水。
那是一疊兒他母親一早托人送來的荷花酥。
母親的侍女說:“公子從前就愛吃京中瑞錦齋的荷花酥,夫人特地找人做了給您送來。”
江清辭覺得可笑,他一個大男人為何會喜歡做成花朵形狀的又甜又膩的荷花酥。
他倒确實讓祈言去瑞錦齋排過幾回。
他擡眸看向雲舒月:“你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