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雲舒月按時到了灰漿坊報道。
從前她不知道灰漿是個什麼東西,現在知道了,這是一種粘合劑,用來砌行宮的一磚一瓦的。
她的活兒就是:把糯米混合石灰一起熬煮。
這活兒雖也不輕松,可比那露天又随時需要提防碎石将自己刮傷的采石場輕松多了。
她心滿意足。
更讓她驚喜的是,今日明明沒有幹多少活兒,竟換得了比往常都要多的食物。
這灰漿坊的兌換比例比采石場高多了!
雲舒月當然知道是江清辭将她調到這裡來的,看來昨天的哭訴有用,她今天又去,大不了再被人敲暈一回。
她看到行宮裡有專門的漆畫描金組,負責給梁枋彩繪貼金箔的,她想去做那個活兒。
趁飯後消食的時候,她又上了山,隻是這一回遇到的官兵竟都無視了她。
她貼臉湊到人家跟前去:“大哥,我找江清辭。”
那人不理她。
“大哥,那我自己上去了哈,你别打我哦。”
難得吃飽喝足還不累的一天,她是蹦跶着上山的。
若是從前的姐妹見了她,定要笑話她哪還有個貴女的樣子。
可她現在渾身有勁兒啊,她突然覺得,這山上風景甚好,花開得甚美,是從前在京城不曾見到過的景色。
夕陽西下,山脊線漫開胭脂色,一叢淡紫色的野薔薇随風輕輕搖擺,濃郁的甜膩香味撲鼻而來。
雲舒月猛吸了一口香氣,又彎腰趴在花叢裡摘了好幾朵,圍在頭上别了一個花環。
鴉色鬓發貼着臉頰垂下,花叢深處忽見雙蝶,雲舒月追着便往山上去了。
“我捉!”
她身子往前一撲,沒捉到,再接再厲往前撲。
行宮的殿宇群近在眼前,她站直了身子,看了一會兒那些半成品的飛檐拱鬥、雕梁畫棟,紅色梁柱和雕花椽子。
呆了一瞬,又轉身撲蝶去了。
她一頭撞進了某個堅硬的胸膛,擡頭一看,竟是江清辭。
“此處是施工重地,你又在亂跑什麼?”被屋頂落下來的瓦片砸到怎麼辦。
雲舒月頭頂的花瓣簌簌落下,她一隻手捂着額頭,一隻手指着不遠處飛來飛去的蝴蝶,“我不是故意跑到這裡來的。”
自從上次事情過後,江清辭特地囑咐了所有官兵,無需再阻止雲舒月上來,但隻要她一上來,務必将她盯緊,且要第一時間告知他。
他剛剛在山頂等了她許久,可她遲遲未到,他也隻好下山來尋她。
江清辭靜靜看着她,這山上是軍備重地,若不是他絕不相信雲舒月會跟鄰國間諜扯上關系,定要将她抓起來,豈容她到處走來走去。
雲舒月站直了身子,也不去撲蝴蝶了。
她垂頭捏着他的衣擺,聲音甜甜地道:“你給我安排的新活計我很喜歡。”
江清辭滿腔地要警告的話語便都說不出來了,他看着她頭頂的花,“你喜歡……煮糯米水拌灰漿?”
雲舒月搖搖頭:“不是,他們給我分的活計是蒸糯米,我隻需要盯着鍋和柴火就好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柴火和竈,便知道往常吃的飯食是如何得來的了,燒柴火也挺好玩的,就是有點悶,天氣太熱了,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今天得到了兩根雞腿吃。”
她用手指比了個二,怼到江清辭臉上去。
“那雞腿好吃嗎?”
雲舒月又搖了搖頭:“不好吃,是白味的,我想吃鹵雞腿、醬雞腿、炸雞腿……你能給我吃嗎?”
她微泛着紅的圓翹鼻尖上滲出了幾滴汗珠,今日的臉上倒是幹淨。
“可若你要吃鹵雞腿、醬雞腿、炸雞腿,難道這整個牢城營的人都要一起吃鹵雞腿、醬雞腿、炸雞腿嗎?”
江清辭一邊說,一邊向上走去,雲舒月跟在他身後。
她知道他想說什麼,可她就是跟那些人不一樣啊,她有他這麼一個大大大靠山。
她算是已經知道了,以前的猜測都是假的,江清辭明明就不會不管她的,要不他幹嘛給她那些好處。既如此,那便是,随便她怎麼得寸進尺咯。
江清辭走在前面,一想到她正理所應當地跟在他身後,唇角倒是勾了起來。
心中總有小人打架,一個說憑什麼她要什麼就給什麼,一個說:真好啊,她會撒嬌,會找他提要求,會像以前一樣喚他,一切都像是從未改變過一樣,他又為何不能再用金絲軟緞将她供起來呢?
“清辭哥哥,我就要吃,你給我。”
她快走了兩步,跟他并肩,她兩隻手挽上了他的胳膊,像是挂在他身上一般。
像隻賴皮的小貓。
江清辭渾身僵硬着,臉色比之前更冷了,心中卻似打鼓一般轟鳴着。
女子軟乎乎的身子就這麼貼着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