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要不是你時常幫着她,雲舒月現在還在啃黃面馍馍呢,我說你也别太愛了。”
江嘉懿聞着剛端進來香氣撲鼻的八寶鴨,氣憤說道。
江清辭摔下筆,反駁:“我幫她什麼了?不就給了幾件衣服,幾樣家具,吃食總共也沒給過多少。”
難言的暴躁。
江嘉懿側頭盯着江清辭,試圖看出他臉上的破綻:“死不承認?還是死要面子?”
江清辭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解釋:“她總是自己從灰漿坊升到漆畫描金組的吧,她總是自己升為一等畫師的吧,我剛剛下去一趟,她就問我要了隻八寶鴨,什麼也沒要。”
“我給隻鴨子還不行?”
“還有她手上戴的,腳上穿的,那是我給的嗎?你問問公子琅為什麼要給她。”
江嘉懿插縫問道:“為什麼呢?”眨眼。
“雲舒月在京裡就是招人喜歡的性子,她在哪裡都會過得好的,你明白嗎?”
江清辭直視着江嘉懿,要他承認雲舒月過得好與自己無關。
江嘉懿恍然大悟:“哦,所以她招人喜歡,又招到了你的喜歡,啧,三侄,你既然喜歡,幹嘛要裝呢,說實話,之前的事情是挺讓你丢臉的,不過說來說去臉面又算得了什麼呢。”
江清辭再次摔筆:“我與你無話可說。”
雲舒月來了,屋内恢複安靜。
江嘉懿指着桌上還冒熱氣的鴨子道:“你不來,江清辭都不讓我動筷子,你快些上桌吧。”
雲舒月已上桌,乖乖坐好,猛吸了一口:“真香啊,清辭哥哥,謝謝你。”
“不用謝。”他将桌上被筆上的墨劃得烏糟的紙張揉成一團,塞進紙匣裡,聲音冷得像冰塊。
冷得雲舒月渾身一顫,趕緊夾了塊兒肉放入口中壓驚。
公子琅來了,快步踏進門時,嗅到空中飄着的香氣,歎道:“素聞中原美食源遠流長,今日總算得聞,隻是不知江兄、江老兄,能否招待一二。”
待他進了屋子裡一看,又拜了個大禮下去:“學生見過老師。”
雲舒月端坐在團花圓凳上,兩隻穿着虎皮靴的腳排排踏在桌子的橫枨上,一隻手正拿着筷子往嘴裡塞肉。
心中無奈,早教過他了,禮儀不分場合就是來搞笑的,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氣氛,朝她拜什麼大禮呀。
江清辭手上的筆又被磕了一次,江嘉懿偷偷看着他笑。
小聲道:“你說的雲二招人喜歡,就是這樣的?”
江清辭面上挂起假笑:“謝兄來了,一并入席用飯吧。”
這桌席上,偏有個率先動筷的雲舒月,誰也沒說她不知禮數。
謝琅心底盤算起來,雲姑娘是他老師,該先動筷,可另外這二人……莫非也臣服于雲姑娘?
他對中原禮儀隻知形不知意,再匪夷所思的推論他也隻有相信。
雲舒月面上不是很高興,她剜了江清辭一眼。
江清辭落座後,受了她這一眼,隻是不知這是為何。
可他忙着應付公子琅,沒心思管雲舒月。
公子琅鬼鬼祟祟探入牢城營,若不從他身上挖出點什麼,江清辭是不會輕易放人走的。
雲舒月埋頭吃飯不吭聲,桌上另外三人也不吭聲。
公子琅是因為學了“食不言、寝不語”這句話才不吭聲。
江清辭是他本就不愛說話。
一頓飯吃完,雲舒月夾走了最後一根鴨腿。
江嘉懿邀着公子琅出門:“中原有古話,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兩人便攜手走了出去。
江清辭看向雲舒月:“是有哪裡吃得不好嗎?”
雲舒月嘟着嘴,筷子往桌上一放:“八寶鴨不是給我一個人的嗎,結果四個人分着吃。”
“……我沒吃。”他沒動過葷菜,就夾了幾筷子青菜。
“江小伯和謝琅都吃了,還吃的大塊兒的。”
江清辭有些想笑,怎麼從前不知道雲舒月是個護食的。
她往常要他買給她的糕點,都是當場拿去給各家貴女分而食之的。若是有人不吃,她還要生氣,當即作勢喊道:“清辭哥哥,你隻知道我愛吃玫瑰卷,倒是我粗心大意了,忘了××不愛吃這個,不好意思啊××。”
“廚房還有一隻,你待會兒拿回家去吧。”江清辭特意叫廚房多備了一隻鴨子,就怕她吃不夠。
雲舒月帶着鴨子回家時,雲明旭站在草屋前的荒涼空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遠方。
他原本穿着破舊不堪的爛衣裳,被雲舒月收拾成了一個儒雅的農村男人模樣。
他的背佝偻了許多,臉上胡須淩亂。
雲舒月看不過去,上前道:“父親,不是有剃刀嗎,為什麼不将胡須剃一剃?”
雲明旭道:“父親不是從前體面的尚書了,胡須剃不剃的又有什麼關系。”
雲舒月有些生氣:“父親,人可以一時地落入困境,卻不能丢了志氣!你若是這副模樣……女兒說話不好聽,你丢了我的臉。”
她别開頭,語氣冷硬。
給雲明旭聽愣住了。
從前隻覺得自己這個女兒比他任何一個孩子都有能力,卻從未真正了解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