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如此緊張?你又在緊張什麼?”
伯星白輕描淡寫地這樣說着,将身上羽氅解下,搭在容艾的肩頭。燈籠的光輝暖融融地閃着,彼此之間距離如此之近,仿佛一個眨眼,就可以将睫毛輕輕蹭過對方的面頰。
容艾在垂虹之淵的居所,此時也正飄落着細雪。
修士們在自家的洞府中,當然可以任憑心意,變換出不同的四季景象。居清绮所在之處是靜寂清幽的春夜,但對伯星白而言,雪天裡若有星夜晴輝,銀白劍光飒沓而來,更為符合他的意趣。
容艾當然知道他這一點,因此在雪中提燈等他。
修士修的是成仙之道,到了一定境界之後,自然不會像凡人那樣,仍為寒暑冷暖所侵襲,但伯星白仍将自身羽氅披在道侶的肩頭。他為自家道侶系上絲繩的時候,手指輕微觸到容艾的下颌,感到那一小片皮膚也是雪片一樣的冰涼。
手指所觸,鎮定自若的皮膚表象之下,伯星白感到一陣虛弱緊張的、來自深層的戰栗。
他将絲繩在容艾的颌下系好,放開手指,向後退了兩步,淡淡地打量着自己的道侶。
月光與雪色的光華映襯之下,一切都清楚分明,猶如冰鑒照影。容艾的面容也如雪色一樣的白,美麗、冷淡,猶如冰人玉影。
可惜他内在實在惶惑虛弱,無法支撐這樣高潔出塵的外表。
伯星白這樣想,可是他什麼都不會說。他又不是第一年第一次見到容艾,自己身邊相伴了這麼久的人,他的内在究竟如何,有什麼樣的秉性天賦與性情,伯星白當然比旁人都知曉的更多。
許多年前他覺得不對的時候,就已經仔細考慮過很久,最後決定就這樣接受下來。現在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他當然不會再多說任何多餘的話。
容艾到底在惶惑些什麼?這真的沒有必要。他實在是不懂伯星白。
不過這一點伯星白自然也早就知曉,更不會為此而對他生出什麼情緒上的波瀾。
他做完這一切,将方才放在地上的燈籠也熄滅,對容艾說:“不如我們進屋來談?”
“這一夜居然有這樣多的談話,真是意外的漫長。”他這樣說着,難得地微微一笑,率先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清茶煮沸,茶香淡淡飄逸在室内。伯星白其實很擅長煮茶,隻是日常事務繁忙,很少有時間能坐下來,有這樣好的興緻,身邊又有可以一同談話的人。
今夜一反常态,所有難求的要素都已聚齊,怎能不一起對坐飲茶,順便談一談應談之事。
容艾接過他遞來的茶水,籠在自己手中,感到茶水的熱度,透過薄薄的杯壁,燙着自己的掌心。
在伯星白到來之前他就已經思忖過很久,種種的思緒攪擾與言語籌劃,事到臨頭,反而不知要如何開口。
伯星白在他的對面坐下,喝茶時神容平靜。明明是他說與居清绮相談之後會再來看自己,但現在,卻顯然是在等待着自己先講話。
要說什麼呢?
容艾的心裡亂糟糟的,像是下着一場嘈雜的暴雨。
他突兀地脫口而出:“道侶大典還會辦嗎?”
伯星白聽了這話,略顯出一點詫異的神色,将瓷盞從唇邊移開。
他說:“你怎麼會問這種問題?”